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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殷从狼藉的地上捡起它时,与从前相比,本该有的爱怜与心疼淡化了不少。
也许人心就是如此,当有另一件东西足以用来填充时,从前的美好都会变得无足轻重。这或许不是薄情,只是更为专情。
琵琶是否会怨恨,她不懂,但她对从前的真情问心无愧。
&ldo;你弹得曲儿里有杂音。&rdo;汤善才道,脸色平淡,&ldo;虽说是指甲声,但不怪你的手指,而是你的心里有杂念。&rdo;
玉殷点点头,没有任何辩解。身旁的九儿埋头练习弹奏,可她冷漠的眼神在玉殷眼前挥之不去。
&ldo;初次出海的船总是战战兢兢。&rdo;汤善才捏着银丝般的胡须尾,若有所思,&ldo;涉世未深的人也是如此。大风大浪之后,想不静都难咯。&rdo;
&ldo;知道楚霸王输在哪儿吗?&rdo;
玉殷迟疑地回道:&ldo;猜忌多疑?好大喜功?自负狂妄?&rdo;
&ldo;那都是表面的。&rdo;汤善才的手指在琵琶弦上随意拨弄了几个音,像是叹息声,&ldo;真正输在了自己的心上,项羽之心不若刘邦之心。&rdo;
&ldo;霸王出身名将世家,盛气凌人,以一敌百,独具优势,而刘邦不过是个混混出身,从小插科打诨,形同烂泥。可这烂泥,偏偏被一群人扶上了墙。&rdo;
&ldo;霸王赢惯了,&lso;衣锦夜行,谁知之者&rso;,这样的人若遇上大浪翻船只会抱着拼死一搏之心。而混混身经泥泞,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说不定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有好命,做什么都留有余地,若他落得霸王的境地,定然便重回江东,养精蓄锐,只等来年东山再起。&rdo;
&ldo;可霸王是霸王,刘邦是刘邦,各有各的命啊,谁也不能帮谁重新做选择。人说霸王赢了气节失了天下依旧是好汉,可谁能明白,向敌人讨要父亲肉羹的人,心中该有多大的气魄啊。霸王表面气魄再大也不过刚好够装他自己,刘邦心中气魄却是装下了整个天下。&rdo;汤善才叹道。
☆、【第五章】奈何人是曲中人(1)
九儿连续多日闭门谢客,连月娘也无可奈何。房中偶然传出凄婉的几支琵琶小曲儿,只能隐隐听见有人的走动声。
玉殷也心绪低落,几日来不过往来画舫教坊间。莺歌燕舞听得不多,闲言碎语听得耳朵都快生了茧。
好像一司三院传了个遍,金陵最浪荡的公子爬上了自命清高的秦照碧的绣床上。
酸的人说:&ldo;这蹄子,寻常人摸她个手她都要里里外外洗个七八遍,这一下,栽到了每天上七八遍床的人身上,可不得把她皮都搓烂了。&rdo;
一时众口相传,所有人都在极尽平生所见往里头添油加醋。
玉殷抱着琵琶昂着下巴一路走回楼里,面无表情,但总有人交头接耳眼神暧昧地上下打量着她。她咬牙,愣是装着熟视无睹,进了楼便迎面撞见莲步姗姗的芸娘。
芸娘什么也不说,只是冲她一笑,但她从芸娘的眼中仿佛已经看见她的心中所想:&ldo;装什么清高?淫妇!&rdo;
玉殷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匆匆回到房中,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她想起遇见的那些人,他们光用目光就好像把她浑身拔个精光,然后用打量器物的眼神瞧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所有的眼神交汇在一起,她突然有种快被逼疯了的感觉。
从事发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没有一天是安定的。她开始易于烦躁、多疑,每一个谈话的人好像都在说她,每一个身后的人好像都在指她,甚至某一日魏绮没有如以往般出现,她便以为他抛弃了她,近乎疯狂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发脾气,摔枕砸被褥直到精疲力竭。
其实魏绮不过因事晚了半个时辰才到,抱着她安慰许久才也没让她的情绪彻底安定下来。玉殷当时凝视着他,满脸泪痕,眼神有些疲倦,捧起他的脸,近似梦呓道:&ldo;你发誓,你不会离开我!你一定不会离开我!&rdo;
魏绮其实从来没发过誓,也从不相信誓言,但他还是顺从地说:&ldo;我发誓。&rdo;看见玉殷仍旧游移不定的眼神,还自己特意加了一句:&ldo;否则不得好死。&rdo;
玉殷吻了吻他的唇,他的唇因而蹭上了她的嫣红色口脂。她用指尖抹了抹,嫣红色的口脂如云霞般散开。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着他的嘴唇。魏绮的嘴唇很薄,像是一把利剑,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刻薄和毒舌,但它总是有她喜欢的弧度。
&ldo;绮郎,&rdo;玉殷气若游丝,眸含秋水,&ldo;平南侯派人来教坊司,点了九儿、芸娘与我月底去平南侯府为他老人家贺寿。&rdo;她看见魏绮原本迷蒙暧昧的眼眸突然一动,如一块石子打破了水中倒影,逐渐清明起来。
&ldo;到时候,我们还能相见吗?&rdo;她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他的眉。
她凝视着魏绮的眼眸,妄图从其中看出点什么。
魏绮闭上眼,嘴角含笑道:&ldo;一定会的。&rdo;
几日来都是芸娘给九儿亲自送饭菜,旁的人九儿甚至连门都不愿意开。玉殷硬着头皮向芸娘问起九儿的情况,芸娘眄了她一眼说:&ldo;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rdo;
于是下一次芸娘去九儿屋里的时候,玉殷就偷偷跟在芸娘身后。房门打开一道缝,芸娘便贴着门将身子滑进去,房中如何光景吝啬得一点也不多透露。玉殷眼尖,在门缝打开那一刻看见九儿抽身闪到门后,脖子上的掐痕泛紫,像是九儿小时候套着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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