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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姐来看我的时候护士刚给我打好吊针，细窄的一根输液管，针头没进手背，小小的泡泡随着液体地流下不断冒出吊瓶，我躺在床上木着脸看天花板，直到听到他的声音，才把脸转向他，然后扯开了个笑：“来了啊。”

“嗯。”他拖出把椅子坐下，手里提着的保温盒放在了床头。护士在临走前帮我们拉开了点窗户，八月，有些冷了，外面似乎刚下过雨，我的嘴唇被吹进来的风轻轻吻了一下，凉的，浸了雨水。蓝姐靠过来给我垫高了床，把配桌放下，一边喂我吃饭，一边谨慎地问道：“……今天有好些吗？”

“……嗯。”我抬头看他，那张漂亮的脸在我眼前融成了一滩水墨，灰蓝的天空把病房都笼罩在水蒙蒙的暗淡里，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把床单揪得很紧了，只愣怔地看着他，许久后，接着说道：“好多了，谢谢。”

我说的是实话，我身上其实真的没什么实质的伤口，佟明把我带回公寓后也没对我施暴。记忆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似乎出现了巨大的缺口，我分不清里面究竟哪一部分是真实，哪一部分是梦境，只记得有一个像蛇一样的怪物，有绵延无尽头的爬山虎，我被那怪物压在潮湿冰冷的藤条上。

我们做爱，接吻，拥抱，再接着做爱。

如此往复。

再后来，那怪物变成了佟明，他拉着我跳进了湖底。我被冰冷的湖水封住呼吸，动弹不得，上面是被气泡冲散的月亮，胃里翻江倒海的热流像匕首一样想划开我的肚子。

我呕出了一轮太阳，它把湖水焚烧，烈焰烧毁了天上的月亮，所有的一切在顷刻间变成黑洞一样的黑色，我寻不到呼吸，挣扎着想逃跑，下一刻，强光打到了我的脸上，划破无尽的黑暗，我看到蓝姐出现在我眼前。

他当时的脸色可以称作是恐怖，非要形容的话，像是看到了诈尸的鬼，空气里隐约能闻到一丝消毒水的味道，我听不到他在歇斯底里地喊些什么，耳边是阵阵嗡鸣，随后，我便昏了过去。

蓝姐沉默着给我喂饭，挂在墙上的电视开着，里面是面容模糊的两个人在讲相声。保温盒里传来的饭菜香味其实真的非常诱人，可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味觉出了什么问题，只觉得它们在嘴里发苦，苦到胃都轻微痉挛。

我想我可能还没有好，我原来说的也不是实话，我身体的某个部位真的病得厉害，我看不到，摸不到，但是能感受到。

因为它是会让我濒死的存在。

喂饭的手突然没再伸过来，我听到椅子猛地被推开的声音，意识先于身体察觉到了旁边人情绪上的不对，我迟缓地抬起头，刚想问他怎么了，就发现自己看不清东西了。

因为我在落泪。

那苦涩的液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浸满我的脸。

蓝姐不知所措地在那儿给我擦眼泪，片刻后，把我抱进了怀里。

“乖，小辉，别哭了，”我听到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也打着抖，有些语无伦次，“不……不是，想哭就哭吧，没事儿，这儿只有我们，想怎么哭就怎么哭，乖……”

我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哭腔，是那种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的哭腔，我的手指被他一点点哄着从床单上捂开，太过用力，掌心被戳破了，蜿蜒着在上头留下痕迹。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潮湿泥泞，仿佛在室内都被淋了个透，我躺在那不算宽阔的怀里安静落泪，半晌，才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唤道：“蓝姐。”

“嗯？”

“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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