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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克吻别自己的妻女,准备去集市上变卖自家的豆角以补贴家用,拐角看见自己的老邻居艾伯纳在家门口晒太阳,年迈的老艾伯纳腿脚不便,洛克上前打了个招呼,询问到,“老邻居 ,我要去斯卡伯勒集市,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
艾伯纳闻言睁开双眼,带着老年人常见的混浊,说话声音带着一丝疲倦,道,“是小洛克啊,请帮我带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老艾伯纳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似乎说话废了他很大的气力。
洛克见艾伯纳昏昏欲睡,暗自记下艾伯纳要的东西,不想打扰到老年人打瞌睡,便背着自己的豆角出发。
走了两步,洛克不放心地回头撇了一眼,老艾伯纳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身旁是盛开的月季花,花团锦簇,翠绿的叶子翠嫩欲滴,与院子里的草坪交相辉映,偶尔一阵微风拂过,万物惊动,似是发出窸窸窣窣的磨鬓厮耳的嬉笑声,调皮的影子在阳光的宠爱下登堂入室,只是老艾伯纳眉目间却有一丝阴郁的死气不曾消散。
洛克不禁有些唏嘘,遥想当年的艾伯纳是多么的风华正茂、气宇轩昂。艾伯纳早先是一个牧师,宽厚仁慈,被附近的人所敬仰,更重要的是艾伯纳拥有一副天赋的好相貌,不似这片乡土所孕育的人,更像是奢靡的王公贵族。
艾伯纳泛有金色光泽的头发,是被太阳吻过的色泽,一双湛蓝的双眸,泛着温柔而坚定的光芒,似是贝加尔湖的波涛,当这双眼睛凝视你的时候,会恍惚有种溺毙的感觉,艾伯纳的俊美长相不似凡人,为此不少小姑娘芳心暗许,可艾伯纳只是注视你,并不回应。
洛克曾经也惊叹于自己邻居的美貌,更感叹邻居的孤老一人。不过,洛克很快就把这种感慨抛之脑后,毕竟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比起老艾伯纳,洛克更关心自己一家的温饱。
老艾伯纳听着洛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躺在椅子上的他意识也渐行渐远,灵魂挣脱年老体衰的躯体的束缚,穿越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在一片恍惚中,他记起自己在斯卡伯勒集市与阿道夫的第一次相遇,几十年过去了,那个苏格兰少年依旧那么鲜活的活在自己心中。
艾伯纳跟牧师上完这个星期的最后一节课,回到家中正准备好好休息,却被自己的父亲指使去斯卡伯勒集市的铁匠那订造一套铁农具。艾伯纳不情不愿地去订做,从小在教堂清净的环境中长大,艾伯纳不是很适应集市上那种烟火气。
艾伯纳赶到集市,去寻找铁匠的棚子。艾伯纳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摩肩接踵的感觉让艾伯纳快要窒息。艾伯纳强忍着不适,终于在爆发前找到了铁匠的棚子。棚子看起来破破烂烂,被烟熏得灰扑扑的,靠近的时候,分明能感觉到棚子周边的炙热气息。
艾伯纳掀开棚子的门帘,刚想询问订做铁农具的事,却差点被迎面而来的热浪给掀翻。艾伯纳不禁后退一步来稳住身子,仔细打量棚子里的事物。热浪滚滚而来,一波又一波地打在艾伯纳的脸上,闷得艾伯纳喘不过气来。
艾伯纳站在帘子外面,努力去尝试抵抗炙热的热浪,不大的棚子里只有一个人,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确是跟艾伯纳全然相反的类型,赤裸的上身肌肉暴起,充斥着野性的狂放与不羁。这种身材艾伯纳只在教堂的雕塑身上看到过,艾伯纳有点啧啧称奇。
少年正在打铁,风箱里猛然吐出火舌,与少年的皮肤擦肩而过,艾伯纳有点揪心,万一烧伤怎么办呢。少年却毫不在意,用镊子从风箱里掏出烧红的铁块,右臂举起锤子有规律地落下,铁块在少年的冶炼下逐渐成型。少年不久便大汗淋漓,滚落的汗水自蜜色的肌肤蜿蜒而下,少年仿佛在雨中洗了场澡。
时间一分一秒的飞逝,艾伯纳沉浸在这场冶炼的艺术中,全然忘记自己的目的。终于,少年停止挥动锤子的动作,把铁块进入水中,传出“嘶嘶”声,冷却时间一过,少年把铁块拿出来,满意地点点头,似是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肯定。
艾伯纳回过神来,走进棚子对少年说,“你好,我是艾伯纳,想来定制农具。”少年这才注意到艾伯纳,不好意思地揉揉自己肉肉的鼻子,露出憨厚的笑,说,“你好,我是阿道夫,我父亲不在,要不等等吧。”艾伯纳笑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看到阿道夫穿着红黑格的苏格兰裙,意识到阿道夫是苏格兰人。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两人相顾无言,阿道夫止不住摸鼻子傻笑,更显得原本憨厚的脸更加愚笨,高大的苏格兰人像一头蠢笨的狗熊。幸而,阿道夫的父亲即时赶到,把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驱散。艾伯纳详细地描述要订做的农具,一旁的阿道夫听得格外认真。艾伯纳推测可能是阿道夫会做这把农具,只是这认真的样子让艾伯纳忍俊不禁,嘴角疯狂上扬。
后来,好几次艾伯纳忍不住去看阿道夫打铁的场景,被阿道夫抓住好几次。这么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起来。艾伯纳也错愕,自己为什么对打铁这门手艺这么感兴趣。阿道夫知晓艾伯纳是牧师后,眼里的憧憬几乎要溢出,可能是阿道夫没得过书,所以对牧师这种识字的职业似乎是盲目崇拜。
阿道夫经常缠着艾伯纳给他讲《圣经》,每次盘腿端坐在艾伯纳身边,满脸认真,还时不时地点头称事。而艾伯纳在阿道夫的感染下,也逐渐蜕去冷静的外衣,与阿道夫在翻涌成浪的麦田里狂奔,嘻笑打闹,最后总是抱成一团摔在麦田里,气喘呼呼地看着湛蓝的天空,艾伯纳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可以活得自由而又洒脱,不再是人们口中那个冷静自恃的牧师继承人。
艾伯纳注视着躺在自己身边的阿道夫,庆幸自己认识了这么一个朋友。阿道夫丝毫没有感受到艾伯纳的凝视,兴奋地拉拉艾伯纳的衣角,指着天空说,“艾伯纳,快看啊,那多云像不像蝴蝶,哈哈哈,快看啊。”艾伯纳顺着阿道夫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天上奇形怪状的云总是会被阿道夫联想到其他事物。艾伯纳感受着身下麦苗的坚韧,耳边响着阿道夫开朗的笑声,顺从道,“阿道夫说得对,好像蝴蝶啊。”阿道夫就跟艾伯纳在麦田里躺了一天,但艾伯纳还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艾伯纳真正理解世界的精彩是因为阿道夫,原来世界上不只有圣经以及苦难的世人,更有无法言说的的美好与感动,自然是如此的瑰丽与神秘。人人从小就告诉他牧师只需要悲天悯人,度化世人,却没人告诉他要享受生活。
阿道夫带他去郊外的薰衣草田,放眼望去是连绵不绝的紫,花的海洋有着馥郁的芳香,朦胧的景致冲击着艾伯纳贫瘠的内心。阿道夫不解地看着呆愣的艾伯纳,顺手摘了一株薰衣草,别在艾伯纳耳边,说到,“你的蓝眼睛和这朵薰衣草好配啊,我最喜欢蓝色和紫色了,当然金色也喜欢。”艾伯纳嗅着醉人的薰衣草的花香,感觉自己被熏的有点上头,用手摸摸自己耳边的薰衣草,低声到,“谢谢。”阿道夫不解艾伯纳的耳朵红到滴血,把自己粗大的手掌覆上艾伯纳的额头,问到,“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发烧了吗?”艾伯纳手忙脚乱地拍掉阿道夫的手,假装镇定到,“我没事,看我干什么,看风景。”
从薰衣草田回家后,艾伯纳心中有点不瑟,阿道夫带自己去看了那么漂亮的风景,自己也要带阿道夫去看别致的风景。去哪好呢?艾伯纳绞尽脑汁地想独一无二的地方,随后艾伯纳猛然一拍脑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地方。
终于又到休息时间,艾伯纳兴冲冲地挽着阿道夫的手,跑向自己的秘密基地。那是不被人知晓的一片海域,也从小是自己的心灵港湾。艾伯纳故弄玄虚地让阿道夫闭上眼睛,牵着阿道夫地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虽然这地形有些崎岖,但艾伯纳有信心保护好阿道夫。
阿道夫闭上眼睛,感受到从艾伯纳手上传来的温度,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心底闪着细碎的微光,阿道夫完全不觉得害怕,任由艾伯纳领着他前行。
阿道夫感觉自己貌似走过好多小山丘,直到脚踩在沙子上,才听到艾伯纳邀功似的开口,像个急于炫耀的孩子,说,“阿道夫,你可以睁开你的眼睛了,我保证你会大吃一惊。”阿道夫不禁哑然失笑,却听到艾伯纳气急败坏地开口道,“阿道夫,你笑什么呀,快睁开你的眼睛看看。”
阿道夫闻言睁开眼睛,一时间震惊到无语凝噎。阿道夫生平第一次见到软白色的沙滩,白色的沙子细腻绵软地平铺在地上,像是为大地披上暖洋洋的羊绒外套。阿道夫双脚一蹬,脱掉了自己的鞋子,赤脚跑在沙滩上,全然不顾身后艾伯纳的呼喊。阿道夫感觉自己像是奔跑在云端,疾呼着跑向大海。
阿道夫嗅着专属于大海的咸味,惊叹于大海的澄澈与明亮,不似其他海域大海的阴沉与幽暗, 大海里满满的都是阳光的感觉,阿道夫莫名感觉跟艾伯纳的眼睛很像。微凉的海水抚上阿道夫的脚背,又恋恋不舍地退去,轻柔到好似在给阿道夫挠痒痒。阿道夫挥手让艾伯纳一起来玩,艾伯纳应声前往,脱鞋踏上软白的沙滩,赤脚进入海水,甚至还跟阿道夫一起打起了水仗。
头顶是灿烂骄阳,海鸥偶尔盘旋而过,发出悠长的呼号,脚下是软白的沙滩与温润的海水,温凉的海水沾湿脸颊,眼前的少年笑得健气又明媚。艾伯纳第一次感觉活着如此的真切而充满意义。
从那时起,两个少年的关系越发熟络。艾伯纳更是将阿道夫当做自己唯一的朋友,他们还一起夸下海口,艾伯纳许诺给阿道夫做一件麻布衬衫,没有针线和剪裁,阿道夫承诺给艾伯纳一亩绿油油的草地,长在海边的草地。到了兑现诺言的那一天,艾伯纳和阿道夫都两手空空,看着对方哈哈大笑。
艾伯纳曾以为自己会是阿道夫一辈子的好朋友,前提是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阿道夫跟艾伯纳在沙滩的岩壁中发现一个洞穴,男孩按耐不住的好奇心促使他们开始一场探险。不料,洞穴岁月久远,常年累月生长不少青苔,青苔滑腻腻的,艾伯纳一不小心脚滑了,阿道夫眼疾手快想去拽住艾伯纳,谁知阿道夫低估了艾伯纳的重量,被拽着一起跌倒在地。待阿道夫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跟艾伯纳面对面吻在一起,柔软的感觉自嘴唇直达心底。
阿道夫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把艾伯纳拉起来,说,“艾伯纳,这太危险了,我们先回去吧。”艾伯纳顺从地点头,扶着自己的胸口向外走,感觉自己的心脏躁动如鼓。艾伯纳现在需要时间去沉淀自己的感觉,匆匆与阿道夫告别,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跑远了。
艾伯纳发现自从发生那件事以后,阿道夫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艾伯纳,艾伯纳感觉很苦恼,知晓自己的本心之后,艾伯纳反而觉得自己无法直面阿道夫。艾伯纳做好心里建设后,约阿道夫在薰衣草田见面,阿道夫答应之后便转过身匆匆离去。艾伯纳目送阿道夫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暗沉思。
约定的那一天终于到来,艾伯纳强压下自己心中的不安,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衣服,确定自己的仪表没有问题之后,去薰衣草田赴约。艾伯纳到达薰衣草田时,却发现阿道夫早已等候在那。事到临头,艾伯纳到没有什么忌惮的了,他摸摸自己的鼻子,“阿道夫,我感觉我有点喜欢你,是爱人间的喜欢,不是朋友间的喜欢,你明白吗?”阿道夫先是僵住,然后红色蔓延到阿道夫的脸颊、脖子、耳朵,整个人像一只熟透的虾子。阿道夫微微点头,算是明白艾伯纳的话。就这样,两人在薰衣草的见证下互表爱意。
表白之后,艾伯纳与阿道夫似乎还是以往的相处方式,只是多了一丝暧昧。艾伯纳天真地以为自己会和阿道夫这么相处下去,却忽视了世人对他们感情的容忍度。就在艾伯纳与阿道夫温存之时,艾伯纳的父亲突然出现并大发雷霆,把阿道夫赶出家门。在那个年代,同性恋即是原罪,是要被教会执行火刑来消除异端。
但艾伯纳的父亲终究是爱自己的儿子的,他把艾伯纳囚禁在家,以此阻断艾伯纳与阿道夫的交往。艾伯纳在家中快急疯了,他担心阿道夫的安全,可是面对世俗的力量,他又是如此孱弱,无法保护自己的爱人。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去找阿道夫的家人,然后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他的家人也是守口如瓶。他只是知道,等他从家中释放出来之时,阿道夫及其破败的小棚子从斯卡伯勒集市上消失了,没人知道他的踪迹,就如同鬼魅蒸发,无人在意。
没有阿道夫,艾伯纳如家人所愿成为当地极为优秀的牧师,为当地人所敬重,他冷静自持、宽厚怜悯,这就是人们对他的评价。没人在意其实他曾经也是一个鲜活的少年,与另一个少年有着浪漫而纯洁的情感。艾伯纳经常会出现在斯卡伯勒集市,去寻找自己的那个少年。
洛克满足地往家赶,今天卖豆角挣了不少钱,可以给自己的女儿买糖吃。他倏忽记起自己还给老艾伯纳带了东西,于是往艾伯纳家中走去,只是老艾伯纳与今天他走时的姿势毫无二致,洛克小心翼翼地试探艾伯纳的鼻息,发现他已经停止呼吸,手中的袋子掉在地上,洛克急忙跑出去告知人们这个悲伤的消息。
老牧师艾伯纳的离去,使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没人注意到地上那个不起眼的袋子,也没人注意到地上破败的香芹、鼠尾草、迷迭香、百里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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