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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第1页)

江叡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好似这孱弱病体也并不像从前总是虚乏无力,甚至可以由内侍搀扶着起来到处走一走。

陆偃光代为起草的传位诏书,年轻权相的脸上总是泛着忧色,&ldo;晏王素来优柔寡断,只怕朝政要被袁太妃所左右了。&rdo;

江叡捂着嘴咳嗽了两声:&ldo;陆相素来以天下黎庶、江山社稷为重,到这个时候,就不肯为江山再进一步吗?&rdo;

&ldo;臣要如何……&rdo;陆偃光突然明白了,江叡不能杀袁太妃,因为他亦有母亲,若是袁太妃由他所杀,那么将来晏王继位,岂肯放过裴太后。

但为了江山,袁氏不能留,唯一最好的下手人选便是骊山行宫里那位太上皇。

而众所周知,陛下与太上皇的父子情分早已断了,况且这样的话若是由陛下自己说出来与他自己动手又有什么两样。

陆偃光暗中嗟叹,好幽深的心思,只可惜智者难寿。

他意会之后,便退下,而江叡亦没有多嘱咐些什么,仿佛对他格外放心。

两天前他下旨杀了齐协和参与万俟邑谋反的齐世渐党羽,清肃了齐家和袁氏的实力,给江勖留下的是一个清明干净的朝局。

江勖就算是个庸才,可身后有陆偃光这样的贤相,又没有外戚干政,做个守成之君应是可以了。

他在窗前坐下,刚要喘口气,一股血腥气便顺着喉咙涌上来,他拿着帕子,瞬时被血染透,身后匆匆而入的内侍惊骇不已,上前来扶着他,声音发颤:&ldo;陛下,沈侍中来了。&rdo;

沈昭愿哭丧着脸,望着江叡,伤慨溢出,愧疚道:&ldo;臣无能,始终无法撬开齐家人的嘴。只有从沅湘姑娘那里探听出一二。她说她偷听了齐老夫人的话,好像是因为余大将军知道了卫鲮的秘密,才让老夫人下定决定要除掉他。至于是什么秘密,沅湘姑娘也不知道。&rdo;

江叡倚在藤椅上,将染血的帕子随手丢在一边,释怀一笑:&ldo;好了,你尽力了,这些事情就到此为止吧。齐世澜不曾和齐世渐同流合污,这么多年来也不曾做过对不起朕的事,自他往下,齐家可以得一个善终。等会你就领了朕的旨,把他们都放了吧。&rdo;

从这淡而化之的嗓音里沈昭愿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静静凝视着江叡,声音发颤:&ldo;陛下,您的身体?&rdo;

江叡微微歪头看了他一眼,仍是一派书生稚气,全然不见该有的朝臣端稳,仿佛还是在陵州,那个笑意清浅言谈诙谐的快意文臣。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后再安慰他一次:&ldo;朕无恙,你不必担心,只是有些累了,需要休息,你若无事,就先退下吧。&rdo;

沈昭愿连忙告退,怕自己慢了片刻便会让江叡少休憩片刻。

殿中又恢复了安静,看着窗外乱花纷飞,剪影迷蒙,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陵州,燕邸的院落里也有这样的一片海棠花树。

迟春盛开的时节,余思远大咧咧地拄着拐杖来寻他,&ldo;临羡,你快出来,西市来了一群俳优,咱们去看。&rdo;江叡只若寻常,漫不经心地负手而出,见余思远身后跟了个纤细秀致的红衣小女孩,她看上去至多十四岁,梳着鬟髻,丝绸般乌发垂在胸前,飘逸而秀美。

那时他对其后一切的命运安排恍然未觉,实现只在她的脸上停留片刻,便转向余思远,余思远将她拉到跟前,笑道:&ldo;这是我妹妹,弦合。&rdo;

她的眼睛乌灵清澈,好像一眼能望到底了,她背着手,望着他认真道:&ldo;我觉得我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你。&rdo;

被余思远一把扯了回去,边扯边训:&ldo;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像个登徒子似的。&rdo;她被拉扯的歪歪斜斜,仍挣扎着回头看他,既笃定又困惑。

那时候他只觉得好笑,笑过也就没什么了。

江叡合上眼睛,感觉到日影偏斜,撩过他的面,有些遗憾地想,那个时候相信她就好了,他们是前世注定的缘分,命中该纠缠不清。

他曾想出人头地,在乱世中建功立业,成为说一不二的强者。可走了这么长的路,蓦然回首,却发觉心早已留在了曾经他不以为意的旧时光里。

若是能回到过去,哪怕舍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又当如何。

一阵风刮过,花瓣碾落,几许吹入房中,落到锦衣上,如同别致的点缀,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滑落,带着这无限的遗憾入眠。

海棠花顺着风在腿边打旋,弦合呼了一口气,怔怔地看江叡,江叡也在看她,突然发觉她眼眶不知什么时候红了,像敷了层胭脂。

他轻咳了一声,正估摸着是不是该趁机煽情一番好抓住美人心,谁知她猛地站起来,狠跺了跺脚,气道:&ldo;也就是说我哥哥是因为发现了卫鲮的秘密才被齐家灭口。亏我当初还那么信任他,喜欢他,混蛋,这个混蛋。&rdo;

第46章

江叡愣了愣,抬头看弦合,眼睛一眨不眨,透出困惑,仿佛在看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人。

看了半天,他慢慢地低下了头:&ldo;行吧,你要觉得他是个混蛋,以后离他远点就是,前怨随身灭,既然已经重生,该放下的就放下吧。&rdo;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屑,往正堂找余思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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