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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浑厚而沉定,一字一句道:&ldo;王后,不管实情如何,目前只能以大局为重,要以王上的伐周大业为重,你……就当不知道罢。&rdo;
如有暮钟翁翁地在耳边敲响,敦厚沉闷的声音一圈圈荡开,令她有些晕眩。她甩开陆偃光,愣愣地跌坐在榻上。
她终于明白江叡和哥哥为什么要瞒着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大战在即,必须要保持表面平静以麻痹敌人,只有这样,大魏的胜算才能最高,只有在敌人以为奸计得逞而我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才能以最低的代价攻下长安。
若此时分兵靖州去救她那些可能在囹圄的亲人,只会打草惊蛇。
她歪头看向敞开的剔红食盒,或许这是全家命悬一线之际拼死递出来的讯息,如今这情形,她别无选择,只能辜负了。
陆偃光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如浸在冰雪中一般,外面明明迟日春盛,却丝毫无暖意能渗进来。
大军南下,不出几日,长安已近在咫尺。
帝都宛如沉睡的游龙,巍峨矗立于前。重云之外是飞檐,远远望去,如一副工笔绘就的水墨画,透出沧桑与陈旧。
江叡紧扯缰绳,马声嘶鸣,堪堪停在城下。
城门紧闭,寂然无声。
他歪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侧的人,这般闷的天气里,他戴了一张钝银打造的白马面具,只瞅一眼,就觉得能憋死似的。
&ldo;你觉得怎么样?喘气还顺当吗?&rdo;江叡实在没忍住,问出了口。
第81章
面具之下发出来的声音带着被挤压过后的扭曲和僵硬,亦如自耳边飞掠而过犹带料峭的春风,没有一丝温度。
&ldo;托王上的福,还没被憋死。&rdo;
江叡含笑扫了他一眼,转而将视线投向眼前这座城门紧闭的古都。群山浮绵,苍松顶翠,肃穆却又过分沉静,宛如一条盘旋游曳的睡龙。
他一时心绪复杂,望向身侧的人,道:&ldo;长安乃龙脉所在,天下群雄竞相逐之,也不知此战会不会顺利?&rdo;
&ldo;这都箭在弦上了,还说这些有的没有干什么,打就是了。&rdo;
依旧是那古怪诡异的声音,这次含了满满的不屑。
江叡听得耳廓发痒,皱了皱眉道:&ldo;你还是把面具摘下来吧。&rdo;
身侧之人迟疑了片刻,如言将面具摘下。剑眉飞扬,五官幽邃,正是现如今本该在韶关抵御突厥的余思远。
他手握长朔,策马执缰,凝目望着紧闭的城门,眼见这厚重巍峨的雕花古木缓缓推向两边,自中间破开一道缝隙,这缝隙越推越开,露出了城门后铠甲流光、浦沿千里的千军万马。
城门后一人从千军中策马而出,他二十多岁,乌髻银冠,右手握着长剑,刃如巅雪,流转着清澈银光。
气势凌然地出来,俊秀的面庞上尽是冷淡和倨傲。
&ldo;你就是江叡?&rdo;
江叡看了一眼他身后整装待发的大周军队,粗略一估,大约有十万人吧,数目三倍于长安所放出来的讯息。
这末日王朝已是人心背离,能在短短时间里召集出这么多人马,又封锁消息声东击西,看来眼前这个人为了守卫家国亦是拼尽全力、殚尽苦心了。
他疏淡一笑:&ldo;正是,久闻晋王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rdo;
萧善皓神情淡然,仿佛眼前将起的血雨也并不能拂乱他眼底的沉静。
&ldo;我早就听说你城府颇深,智计无双,一再告诫自己不能轻敌,可惜,最后还是计拙一招。&rdo;
江叡眼底笑意不减,却少了几分冷肃杀气,多了几分温和:&ldo;我以为晋王在城楼之上看出我军人马远多于你的十万人,知道我没有中你的计,会调整作战计划,至少该紧闭城门,让我军攻城,堂堂帝都墙坚壁硬,撑个把月是没有问题的,到时矬一矬我军的锐气,再一战,或许还能多几成胜算。&rdo;
萧善皓沉默不语,眼底却深掠过一抹沉痛。
江叡看在眼里,依旧谈笑随意:&ldo;或许这大周上下也只有晋王是想为家国一战了,不消多时我率十五万大军来攻的消息就会传入乾阳殿,不管是天子还是卢楚,他们都不会想与我一战。相反,会趁着自己手里仍握有十万大军,引以谈判的筹码,尽早与我议和。所以,你不敢耽搁,也不能耽搁,除了立即大开城门与我一战,没有别的选择了。&rdo;
萧善皓仰天大笑,过分清冷而雍容的面容在这一瞬全然舒展开来,仿佛这个人一下子从石雕碑上活了过来,变得生动盎然。
&ldo;江叡,我突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了,若你不是叛臣,不是大周的敌人,或许你我还能成为知己也未可知。&rdo;
江叡笑道:&ldo;若晋王能弃暗投明,我就算是大周的敌人,你我照常可以成为知己。&rdo;
萧善皓收敛起笑意,凝重地看向他,长剑横起,劈开面前韧软春风,字句铿锵道:&ldo;这是不可能的,哪怕众叛亲离我也不会降。&rdo;他不再啰嗦,扬起长剑,战鼓擂声钝起,传遍郊野,声声回旋。
江叡亦敛正了神色,冲身边的余思远道:&ldo;准备攻城吧。&rdo;
余思远颔首,执起长朔,三军整装,踏马入阵。
长安城郊一片厮杀声,鲜血泼向墙根下的离离蔓草,染透了青翠根须,亦染了那度过历史烟尘的斑驳古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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