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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屏风后传来一声压抑着的低咳,将余文翦将要出口的话生生截断。
他回身看了眼薄绢屏风,脸上流露出尴尬之色,转回来看向万俟邑,吞吞吐吐道:&ldo;您看,确实府中人手不太够,又兵荒马乱的,家眷众多,实在抽调不出……&rdo;
万俟邑还要上前再说些什么,被弦合出言打断:&ldo;既然父亲有难处,万俟大人就不要为难他了。&rdo;
万俟邑回身看了眼弦合,气得撩起披风又狠狠甩开,快步走到窗边上不言语了。
弦合斟酌了字句,缓慢道:&ldo;女儿自兄长出征便一直研读越州堪舆,对那里的地势有些了解,若父亲信得过女儿,让我随万俟大人去越州。&rdo;
&ldo;不行!&rdo;余文翦断然拒绝:&ldo;你一个女儿家,只在闺阁里绣花熬茶就是,出去抛投露面干什么,还是深入军畿腹地,像什么样子?&rdo;
弦合心中雪亮,余文翦身为镇远将军,必对前线军情熟知。且刚才万俟邑乍一提出借兵,他连问都不问就断然拒绝,肯定是知道赫连山的情况。
他一定是以为余思远和江叡凶多吉少,极有可能回不来了。依照她这位父亲攀附之性,现下已开始给自己找后路了,曲曲几百府兵是小,若是传到袁夫人和四公子的人耳里,只怕会被视为异族。所以他宁可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也不愿得罪江叡的对头袁夫人。
还有这屏风后的楚二娘,她与吴大夫人素来交好,吴府又瓜葛着袁夫人一脉,许多事情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所以依余文翦现在的立场,他断不会让弦合再掺和进来了。
万俟邑将父女两僵滞,勉强收起他的急性子上来劝道:&ldo;三姑娘也别太着急,我先去看看,伯瑱他们不一定有事,三公子向来足智多谋,断不会束手就擒的。&rdo;
弦合摁下心中对所谓父子亲情的寒意,探头将守在书房门外的小厮唤进,道:&ldo;府中存着冬天的梅蕊凝露,用来泡茶最好,万俟大人好容易来一趟,去西暖房里尝尝吧。&rdo;
余文翦巴不得顺着台阶快下,忙换了副阿谀之色,堆着笑道:&ldo;对对对,上次万俟大人拿好酒招待我,如今也给我个机会招待大人。&rdo;
&ldo;我哪有心思?&rdo;万俟邑刚说了一句,回眸看见弦合颜色深沉的凝望他,眼中饶有别意,他忖了忖,转了话锋:&ldo;早就听说府中茶堪称陵州翘楚,我这个大老粗也尝一尝,附庸些风雅。&rdo;
余文翦引着万俟邑去西暖房,穿过游廊,被弦合硬拽到了一隅僻静处。
前面万俟邑浑然未觉,跟着小厮进去,侍女婆子忙起红泥焙炉,烹水煮茶。
余文翦挣脱开,不悦道:&ldo;你这是干什么,拉拉扯扯让客人看见成什么体统?&rdo;
弦合目光清亮地直看入他眼底:&ldo;爹爹是觉得大哥和三公子回不来了?&rdo;
余文翦一愣,面上升腾起恼羞之色,怒道:&ldo;你胡说什么。&rdo;
弦合放缓了声音,&ldo;若真是回不来了,爹爹将目光放长远些,择良木而栖也没什么错。毕竟,镇远将军府这么一大家子人,日子还是要过的。&rdo;
余文翦不料女儿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如此体察他的心意,震惊之余不免对这个女儿刮目相看,但又不好将心思表露的太明确,将手交叠于腹前,以一副颇为儒雅自矜的姿态道:&ldo;话也不能这样说。&rdo;
&ldo;可父亲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能回来呢?&rdo;
&ldo;你说什么?&rdo;余文翦面色略显僵硬,但随即笑开:&ldo;能回来最好,伯瑱平平安安地回来,对咱们家是天大的好事。&rdo;
弦合勾起唇角:&ldo;山越久伏山中,祸乱多年,若是三公子这一次能凯旋归来,便是奇功一件。他与四公子的争斗本就在上风,这一下恐怕会将他彻底压制住,袁夫人再有能耐,到时也会有些自顾不暇吧。&rdo;
她的话温吞,却好似字字都敲在了余文翦的神经上。
&ldo;若是他奇功一件,那么陪他出生入死的伯瑱就是辅佐之功,他若有良心也不能亏待了咱们家。&rdo;
弦合在心底清幽地一笑,原来她父亲打的这样好主意,是想左右逢源。
&ldo;若是万俟大人没来这一趟,三公子或许会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对咱们多有照拂,可他来了,又空着手走了,将来再把他向爹爹借兵而爹爹不肯的话说给大哥和三公子听,他们会怎么想?&rdo;
&ldo;就算大哥心存孝道,体谅父亲。可三公子呢?他长久浸淫于权术之争,会看不清父亲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吗?您若是文官也便罢了,可您是武将,手握重兵,是当权者最为忌惮的一类人,他能容得下您吗?只怕那个时候再有十个大哥,也不顶用了。&rdo;
&ldo;更何况,身为儿子,若是知道父亲曾对自己的生死不管不顾,将心比心,这事若是放在您的身上,您会不寒心吗?&rdo;
余文翦摸了一把额头,蹭下来一手黏腻的汗渍。屋里沸水滚滚,蒸腾出醇郁的茶香,可他已没有了品茗的心情。
弦合自觉摸对了脉,柔声劝道:&ldo;爹爹让女儿去,若是见到了大哥,女儿就说是爹爹不放心他,特让我去找他。且女儿一人只需乔装一番,从后门走,静悄悄的,谁不也惊动。只要阖家上下守口如瓶,外人是无从知晓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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