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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宇把目标投向客厅一角的墙上,那里挂着林枫父母的遗像。方家和林家从前是相识数十年老邻居,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他对他早逝的父亲也有些印象,那是个能力极强的人,遗憾的是很早就死于癌症,听林枫说这似乎是他们家族的遗传病。
不过,方宇对林父的印象更多的始于父辈们的回忆。
“林天那个人啊!做事,了不起,是个可以拿一百分再加十分的人!认真,刻板,细心!没有人比得上他!但说到做人,他不及格!所以,明明是同一所大学毕业,明明成绩他啥都比我好,可是我当过班长,工段长,车间主任,厂长,他却永远是我手下的兵,千年不变雷打不动的一个技术员!”
“别看那家伙和我吵翻天不给我面子,让我气得吐血!再气他事后我还是会用他,他是属牛的,牛的性格牛的命!拉车很有力,就是不看路!那家伙也是运气好遇上我这个懂他的老板加老同学,否则他早就被人整死了。后来我调走了,他落到别人手里,嗨.......”
“林叔叔有什么缺点呢?”
“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做事不知迂回,反应度太快,无法容忍傻瓜笨蛋!知道吗?工作上的事,有些事情,你明知道别人会犯错,但也绝对不要马上出面去阻止!最好的情况就是等别人掉水里快淹死只余一口气了,你再出手去拉一把!林天那家伙呢?他就是错在反应太快,别人离河岸还有十几米呢,他就看出他们要掉水里了,然后早早地在那儿嚷嚷了,你说他这样的人会不会让人讨厌?”
“啊,这个,防范于未然那不是很好吗?”
“不好!救人于水火之中人家会感激不尽!拉人于河堤之上别人烦你一辈子!所以,有人要掉河里,没淹到快死你绝对别伸手拉他!老林就是不明白这点,以在工厂裁员大下岗的时候,你那个最能干的林叔叔却是头一批就回家滚蛋的!”
这些话都是在大学毕业工作前昔,方宇之父有意向儿子传授的人生心得体会。
“你知道你老子我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这一生最得意的事情有两件,第一是就是我会用人,第二是我会做人!我能容忍林天这头犟牛时不时地落我的脸。我知道他能干,虽然他常惹得我很生气,所以我一直忍着,捏着鼻子用象他这样的人。所以,其实什么实事都不会做的我,靠着会用人和会做人,最后当上了厂长到现在混成局长,而什么事都会做的老林,老来连饭碗都保不住,最后还死得那么凄惨!嗨,老林这头犟牛啊,做事那么行,乍做人就半窍都不通呢?”
这段教导令方宇受用无穷。虽然是学医的,但是方宇在自己的专业方面的能力一般。不过信奉其父的处世哲学的他,学会了做人,同时也努力地去抓住那些会做事又不会做人的人为伙伴,面对身边的傻瓜和笨蛋同事他也努力地学会容忍:他们虽然做事无能,但祸害人却都是高手,和这种人打好关系没有坏处,所以做人本事远大于做事本事的方宇也一直混得很不错。
“当年接老爸你的位置的人是姓吴的那个谁吧?”
“吴天来那个笨蛋!当年我调走前都反复对他说过了,老林这家伙虽然脾气不好却是能干的干将,你再讨厌他也得捏着鼻子给我用了。这家伙倒好,一上去就把一帮子象他这样的刺头赶走了!这帮刺头虽然讨厌却都是实打实的骨干,有真本事的!结果呢?刺头一走,厂子三天两头出事故,很快就倒了。老吴自己,最后也被人给剐了,死得比老林还惨!杀他的人,我一直怀疑都是被他赶走的那帮人干的!他那样折腾人,又黑又贪,做事还不给别人留后路,最后自己也没有活路!”
看着正埋头于书海中的林枫,方宇忍不住又回想和老父的那段闲聊。林枫,我的老朋友,那个吴厂长的死,是你做的吗?
那个被剐的吴厂长,死得非常地惨,全身上下被剐了一百三十七刀,最后是活生生地痛死。凶手剐人的手法非常地高明,人体有六百三十九块肌肉,凶手切下了他一百三十七块,每一块块肉都是独立的、完整的,没有粘连一丝别的肌肉——如果这是在上解剖课,这个手法可以拿满分!而且为了防止他过早地失血而死,凶手在施刀的过程中甚至还对他进行了精巧的血管结扎手术止血。
案后本市的医院和医学院很自然地成为了警方侦破的重点。当时还是在校生的方宇所在的学校就有警察上门调查过,因而他对这个案件也有了解。不过这起震惊全国的大案最后却成了无头公案,凶手至今都逍遥法外。
方宇在知道了林枫的能力之后,一直都隐隐地认为这起案件,还有后来生的几起案件都和他有关。尤其是在看到摆在门口的那个思考者的雕像后,这样的想法就更加的强烈。因为那座赤裸的人体木雕像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道纹理,完全是按照人体肌肉的纹路雕画出来,毫无一丝偏差,足以做医学院解剖课的教学样本。
林枫是凶手,这个念头埋在方宇心中已有很多年了,但他一直没有问。他对这个朋友的了解,就象自己的父亲了解这位朋友的父亲一样。林枫完美的继承了他父亲的优点和缺点,并且一度将二者都扬光大。
后来,林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性格上的缺陷,于是他主动地努力去修正——不是自己主观地用自我意识和理智去控制,而是从“化学反应”角度去控制。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把自己当成精神病人去“治疗”。
当时林枫自己为自己设计的“治疗方案”,方宇回想起来就浑身寒,对别人狠没什么,但对自己也狠到这种地步,那简直是妖孽一般地存在!
自我治疗后的林枫,做事学会了迂回,反应恰到好处,也能容忍身边的傻瓜和笨蛋!但那样的他,那段时间的他,方宇绝对很不喜欢,所幸那台“人形机器”在三年前重新变回了人。
瞧着林枫,方宇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正在考虑该怎么开口的时候,林枫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铃声只是响了两声,就被他的主人直接关掉,甚至连拿出来看一下是谁打来的也欠缺。一分钟后,边上的电话铃声又响了。
“我去接!”
“不必,烦!”
方宇移动脚步想去接电话,林枫却先他一步,抓起书架上的一本书,用力地砸向三米外的桌子上的电话机,正中目标,话筒飞了起来连着话线搭拉着掉在地上,屋里随即又安静下来。
“这下安静了!”
林枫的脸上露出胜利的表情,而方宇则抱之以见怪不怪的苦笑。林枫这样暴力地应对“骚扰”电话,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每当老友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之时,他憎恨一切外来的干扰!象这种扰人清静的电话,他砸了不知多少次了。
趁着这个机会,方宇决定把想好的话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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