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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柚稳稳踏下车,淡然朝暴室内走去。暴室管事的奴才早听了传报,早早跪在门口接驾。李柚也不叫平身,目不斜视的一脚踏出去,万金连忙冲过去一步扶住李柚手肘,低声道:“门槛呀,圣上!”李柚眉一皱,这才一脚跨过去,静静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淡淡问:“人呢?雅充媛和送信的丫头,都带上来,朕要亲自审问!”
……
第一二三章 相思更难与人说
……
皇帝大刀阔斧的坐在暴室的正门中央,还穿着春龙节的吉服。万金伺候皇帝多年,善揣帝心,不仅找人搬了椅子给皇帝,还在皇帝右下手布了张软椅,让玉妃也坐了。
玉妃一手扶着隆起的小腹在软椅上坐了,眉眼间虽还是一如既往的傲然之色,嘴角却忍不住牵着一丝笑,偷眼觑见李柚神色不豫,映着透亮的灯火,隐隐能瞧见太阳穴上青筋突突直跳,李欣玉赶紧将嘴角的一丝笑意藏了下去,进言道:“皇上息怒。切莫为这样的贱婢气坏了身子……”忽见皇帝冷冷的瞧她一眼,目光犹如凛冽寒冰,她心里一寒,浑身不自在起来,顿时缄口不敢再言。
南宫雪在两个内监的带领下走了出来,见了皇帝,只跪行了见驾礼,便默默跪在下首,见皇帝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己也不敢当先分辨,只静静等候皇帝问话。
皇帝见南宫雪面色平静,娇怯怯的跪在下首,也不分辨,心中微微怜惜,淡淡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南宫雪静静的叩了一个头,道:“玉妃娘娘未取得圣上和太后旨意,私自罪罚臣妾,请皇上为臣妾做主。”
李欣玉闻言心中一惊,未曾想南宫雪先不分辨,竟是要皇上治自己的罪,不由心中怒火腾腾直冒,若不是碍于皇帝便在身前,直想扑上去摔她几个大耳刮子。刚想发作,转眼见皇帝蹙着眉沉默,心中一阵心虚,却又不敢发作了,只委屈道:“皇上,她冤枉臣妾。臣妾协理六宫,自然要为皇上、太后分忧,怎能事事烦扰皇上和太后啊?她分明就是在转移视线。皇上要给臣妾做主啊?”
李柚并不答话,只静静的看着南宫雪,许久。才松开掌心,一方丝质锦帕被风一带。轻飘飘飞起,落在南宫雪身前不远处。李柚神色凝淡,眼中似有森寒之意,道:“物证俱在,还不肯招认叫宫女替你私相传递么?”
南宫雪瞧见那帕子,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惊惧。眼泪已不自觉的落了下来,“这锦帕确实是雪雪的,上面的刺绣也都出自雪雪之手,但雪雪绝没有让宫女私相传递给任何人!雪雪虽蠢笨,却断然不会冒犯宫规,做这等大不韪的事,皇上明鉴。”言罢,深深伏拜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
李柚一直静静的看着她,见她虽然委屈落泪,却始终神色镇定。言语自若,不似撒谎,心中的恼怒不由稍稍平复少许,淡淡道:“你且起来回话。”
南宫雪谢恩起身。青石砖上跪得久了,膝盖已经麻了,不由一个踉跄,才勉强站了起来,遂又蹲了个万福道:“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李柚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只觉她举止得体,眼中泪迹未泯,却是清澈如水,没有丝毫杂质,仿佛能直抵内心,忆起她平日纯真可人,不由心底疑惑渐起,点一点头,淡然道:“你且说说个中缘由!”
李欣玉听李柚口气有些松动柔和,再也坐不住了,快步走到皇帝身边,急道:“皇上,切莫听她狡辩!她必是要扯谎脱罪的!”
李柚微微一笑,依旧看着南宫雪,头也不回的道:“朕自有决断,你且好生坐着,今儿这番劳累,莫要动了胎气。”玉妃还待再说话,李柚突然回头望着她,面露讶色,“怎么?爱妃莫不是比当事人更清楚事情的缘由?”
玉妃顿时语塞,讪讪的回软椅坐了。
南宫雪自得知慕容云随赐婚一事,一直心中酸楚,此番又蒙受冤屈,而冤枉自己的,还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小宫女,更是觉得心灰意懒,面色虽然竭力平静,眼泪却是忍不住一滴一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宫女水月甚知冷暖,臣妾怜她身世可怜,收在身边,待她甚厚。这方锦帕,必是她乘臣妾未留意时偷去……臣妾实不知她为何要冤枉臣妾,更不知为何会偏巧被玉妃娘娘捉个正着……”南宫雪瞟见李欣玉已气得一拍扶手站了起来,也不理会她,只抬头凝望着李柚,“事已至此,臣妾愿意与宫女水月当面对质,实情如何,请皇上明察!”
李欣玉听得南宫雪竟然要与水月对质,顿时来了精神,厉声道:“皇上便准了她!水月慌张出宫被臣妾撞破,吓破了胆什么都招了,如今说得仿佛臣妾冤枉了她一般!正巧臣妾也想听听,到底是哪个大胆的外臣,胆敢这般不稳重!”
皇帝没有答话,心中思潮起伏,李欣玉是藏不住事的性子,若真是冤枉了南宫雪,神色间必定瞒不过他。只如今她仿佛真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而瞧南宫雪的样子,明净的玻璃心儿,却也不似在撒谎。李柚只觉得心中疑团愈加多了起来。半晌,冷声道:“水月现在何处?”
李欣玉身边的嬷嬷连忙跪答:“回禀圣上,在司刑房关着,只怕女官们正在问话呢。”
皇帝眉头一蹙,旋即道:“带过来,朕亲自问。”
……
水月还没带来,倒是曼珠先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见皇帝竟然坐于暴室门前,顿时吓得傻了,直到南宫雪跪了替她求情,才慌忙跟着跪了,口中连呼“皇上明鉴,小姐冤枉!”
李欣玉见了曼珠这般模样,心中又是厌恶又是憎恨,直骂道:“贱婢,这皇宫大内,哪里有什么小姐少爷的?来人,这贱婢冲撞皇上,拖下去打!”皇帝还在跟前,众人听了玉妃的吩咐却是不敢擅自行动,目光都看向皇帝。
李柚见曼珠浑身泥泞,泪流满面,眼神却是极坚定的,不由感叹南宫家的家仆忠心,却听得李欣玉一番发落,顿时哑然失笑,“玉妃是有身子的人,还这般暴躁脾气么?”玉妃在后宫发号施令惯了,一时间也忘了皇上都没旨意自己怎么能胡乱发落,顿时愣住了,见皇帝眼中的笑意,更是揣摩不出皇帝的意思,只好尴尬的应了声“是”不敢再言。
南宫雪又磕了三个头,“曼珠莽撞,请皇上恕罪,臣妾御下不严,愿一力承担!”
曼珠连忙膝行到南宫雪身前,哭道:“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苦!”遂又朝李柚砰砰磕头,“皇上,奴婢该死。奴婢自知冲撞圣驾,奴婢万死不辞,但奴婢便是一死也要说,小姐没有无私相传递!皇上您想,小姐即便要传东西出去,这般私密的事,是不是应该让奴婢来办?怎么会让一个新调来的宫女去办?且偏偏是被玉妃娘娘撞见!皇上英明!定会还小姐一个公道!奴婢死而无憾!”
南宫雪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悲泣道:“住口!皇上面前,也不怕忌讳!我的事皇上自有定夺,你不许再提!”
李柚长叹一声,皱眉道:“都起来吧。雪雪,你关节向来不好,变天就痛,何必还在这雨天行跪。”李欣玉见李柚竟然如此关心南宫雪,心中大恨,但几番被李柚驳话,却也不敢再轻易接话,心中暗道:待那宫女来了,看你还如何狡辩!
南宫雪万万没想到李柚竟然还记得自己的痼疾,心下莫名慌乱,身子情不自禁微微一瑟,刹那间转了千百个念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李柚却是伸过手来,“起吧!”
南宫雪心中一片模糊,情不自禁的将手递了过去,怔怔的被皇帝拉了起来。曼珠见皇帝亲自拉起自家小姐,喜极而泣,忙磕头道:“谢皇上,谢皇上!”皇帝淡淡道:“难得你的忠心,你也起吧。”曼珠连忙谢了起身站在南宫雪身后。
李柚突然弯腰,从地上拾起那块锦帕,场中顿时一片安静,静的似乎能听见李柚的呼吸在耳边响起,他突兀的开口,声音缓缓在南宫雪耳边响起,“这诗,何解?”
南宫雪如石人一样僵在那里,她仿佛能看见李欣玉得意的笑,能看见曼珠脸色的泪珠与担忧,能看见李柚眼中的质疑,却又仿佛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假象,恍惚的,不清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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