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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色盐,产于淮州以东的海滨滩涂。那里曾是东夷异族雄踞之地,直到信王携李玄忠将那些浪人驱逐至更东边的海岛上之后,这块富饶的盐田才尽入襄国囊中。
自古盐铁官营,既是为掌握经济命脉,也是为扼紧战略资源以稳定局势。可听话的铁匠好找,服管的盐商却寥寥无几。毕竟人家靠制盐贩盐赚得盆满钵满的,为何要把来钱的营生交予你信王,还要纳上一笔不小的税?!
可别地的战事吃紧,信王等不得安抚住这些眼高于顶的盐商便急急回撤,仅留下李玄忠殿后以宣王威。这帮盐商油盐不进怎么办?李玄忠便想了个法子,使了个“借刀杀人”和“笼络人心”的连环手段,拿捏住了这帮盐商。
具体做法就是,先让部署挨户上门,商谈日后需缴纳的税金。第一日,所有盐商自然都不愿上缴,更有甚者,纠集家丁将李玄忠的部属驱赶出门。好!李玄忠暗暗记下这些驱赶自己部属的盐商,待到夜晚,便就近放出俘虏的浪人,递给他们刀兵,指使和纵容他们自由劫掠。
那些浪人俘虏做梦都没想到会有此待遇,当下便如脱缰的野马,找到最近的宅子,冲进去自由攫取一番。待到宅子里鸡犬不宁,伤亡惨重,李玄忠才率领陵州军“姗姗来迟”,装模作样地射杀一两个俘虏后,再次俘虏这些浪人。
你说这些浪人不会任由李玄忠俘虏?本就是吃过一次败仗的丧家之犬,再次遇到打败自己的煞星,还射杀了个把兄弟,识相的早就乖乖束手就擒了!
第二日,浪人劫掠的消息很快就在盐商之中传递开来。李玄忠再次派出部属挨户商谈税金事宜,这次已有几户盐商看破了李玄忠的手段,同意缴纳税金了。
入夜,李玄忠再次如法炮制,放出俘虏,纵容劫掠,直到某个倒霉蛋家破人亡后,才姗姗来迟,俘虏这些俘虏……
第三日,待消息传开之后,又有人上门询问税金之事,这回大部分盐商都已屈服,同意缴税,只剩小部分自认家底殷实,实力雄厚的盐商依然我行我素。
夜晚,又有一股浪人袭击了一户不愿缴税的盐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股闯门的浪人个个都蒙着面,而且刚打破宅门,一波火箭便从四周齐聚而至,只听得四周射箭之人齐声高喊:“驱逐异族,护我中原!”那些蒙面浪人闻声便四下逃散。乱箭无眼,坠入宅内,霎时火光冲天,玉石俱焚。
于是,住在宅子里的盐商主仆均死于非命,无一幸免。而这股蒙面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说不清他们的来路,道不明他们的身份;只有李玄忠煞有介事地对着被烧成灰烬的宅子摇头叹息:“这些东夷异族,着实可恨!”
事到如今,再蠢的人都看明白了李玄忠的手段——若继续与之对抗,必会遭到浪人的劫掠!至于是不是真的东夷异族,怕是没有命去查证了。
只消四日,李玄忠便完全将这帮淮州盐商收拾得服服帖帖,他们全都同意按照李玄忠提出的税额缴纳税金。为了更好的笼络人心,李玄忠宣布将本就提高了五成的税金减少三成,名曰“惠利”,进一步在盐商中刷了一波威望。
这其中,有一户早早识破李玄忠手段的盐商,私下找到李玄忠,“自愿”按未惠利前的税额缴纳税金。此等好事,李玄忠自然是秘而不宣,同时也暗地里给予其扶持。待淮州界内逐渐稳定,陵州军有序调出之时,这户盐商已然成为这片海滨滩涂的“话事人”。
这户盐商姓程,在李玄忠的授意下将盐商们聚集起来,结成“盐帮”,直接接受太守的监管,以实现盐场官营。程帮主的名号,渐渐响亮起来。
与之同样响亮的,便是陈宥谈之色变的有色盐了。
一般的官盐,通过晾晒、过滤、提纯而得,工序繁复,耗时长,且有专门的盐官在旁监督,防止盐商们因利私藏贩卖,因而难做手脚。但有色盐却不同,是制盐工在无意之中,猛火蒸煮海水偶得。有色盐的色泽焦黄,颗粒饱满,咸度极高,说不上是因为猛火导致其焦糊还是别的原因,总之在器皿底部凝结的盐粒中,特别的显眼。颇感新奇的制盐工捻起盐粒就往嘴里放,一阵咸得发苦的味道令其立时啐之而出,并把随身的水葫芦喝了个底朝天,才缓解了口内的不适。
不甘心的制盐工将啐出的盐粒拾起,溶进盛满水的葫芦中,其咸度才得到了较好的中和。这一发现很快在盐商中流传开来,但由于有色盐的提炼并非必定成功,难以有效监管,且一粒有色盐所能提供的咸度是普通官盐的数十倍,凭借着稀少性、隐蔽性和高浓度,有色盐的价值迅速攀升,非富贾豪商和王公权贵皆无福消受。
对于寻常人家,维持日常的官盐开销尚且费劲,这有色盐,不过是一则坊间传说罢了。陈宥也曾有所耳闻,但是亲口尝试其霸道的浓度,这还是头一回,而且用量还不小!那短瞬之间带来的冲击,急促而猛烈,若不及时补充淡水,势必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脱水伤害。
若不是梅胤雅那明艳的面庞和殷实的家境,陈宥完全有理由怀疑她在谋财害命,可是……看着眼前这个撒娇耍赖的美人儿,陈宥却提不起半点火气,反倒有些怜香惜玉的情愫在悄悄滋生。
陈宥没有继续与梅胤雅辩驳,而是看向窗外三三两两的行人。他突然招手让梅胤雅来到窗前:“少坊主,你看那个姑娘骑着什么?”
梅胤雅眼见陈宥没有继续责怪之意,表情也随之放松了,脚步欢快地蹦跶到窗前,瞧一瞧陈宥叫她看什么。可是这一瞧,却瞧出了嫌弃之色:“我以为骑的什么稀罕物呢,不就是匹马嘛……”
“诶!少坊主此言差矣,那个姑娘骑的是匹白马,可不是马噢!”
“白马可不就是马吗?!你在逗……”
梅胤雅的这句“逗我玩呢?”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踩了陈宥给她挖的坑——既然白马是马,那盐水自然也是水!
“哼!”梅胤雅抡起拳头砸在陈宥手臂上,“本姑娘不管,反正你输了!”
“是是是,少坊主说的是!”陈宥让了这个台阶,“那少坊主想让我做什么呢?”
“……等……等我想好了再说!”梅胤雅涨红着脸,丝毫看不出“胜利者”的风范。
“少坊主若是一时没有主意,我这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讨教。”陈宥极善把握时机,来了个反客为主。
梅胤雅既想跟陈宥多待一会,又想打破“胜之不武”造成的尴尬局面,听闻陈宥愿意岔开话题,她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陈宥最想知道的,自然是斥候造访玲珑坊那晚发生的事情。可是从梅胤雅的描述中,完全印证了梅贞卿在玲珑坊内对陈宥所陈述的内容并无半句虚言。而且当晚梅胤雅在屏风后并未见客,对于一些细节甚至不如梅贞卿描述得详细,唯一对陈宥有用的线索,便是她为窃贼指了条前往淮陵驿站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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