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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云:上了床。无端爱意凉。小轩台正照,看谁狂。飞龙走马管他是,斗鸳鸯。
话说久宣、紫云正滚在床上,忽闻一声惊叫,久宣忙穿衣出门查看。到了楼外,却无声响,久宣好不奇怪,皱眉环视,哪里有人?又想,那声音不似远处来的,想必就是西楼里。想着抬头看去,楼上楼下皆是一片静谧,早前还有明先琴声,如今悄悄然,毫无动静。
久宣想了想,今夜除了文染、子素二人,其余五个皆有客在,总不能一个个敲门去,且先问他二人。谁知文染处无人应门,想是熟睡,只好登楼而上。正要叩子素门,却听得一旁明先房内,传出窸窣声响,久宣一惑,转而走去,轻唤道:「明先?」
听得明先在内应了一声,久宣又问道:「你可安好?」明先答道:「皆安,是我方才绊了一下,受惊叫出声来,不碍事。」久宣回道:「原来如此,你自当心。」
虽说明先目盲,可房内陈设早已熟悉不过,怎就被绊倒了?久宣心疑,倚在栏沿,低头看看,只见身下遭李紫云好好吃了那一顿,尚未消退,鼓着涨着,也懒得去想明先之事,反而清醒半分,想这李紫云倒是有趣,从前变着花样来骂他,骂罢却又禁不住欢慾。思量一阵,正要回去,却见身後忽地开门,出来一人,竟是酒倌方文染。
文染自明先房中出来,见到久宣,也是呆住,进去不是、出来也不是。久宣问道:「你怎麽在此?」文染本以为久宣早已走远,谁知他还在门外,一时慌张,结巴不知如何作答。
久宣皱眉,推开文染就迈入房内,只见轩窗大开,案上有琴,明先披了件长袍,立在床边,而床上一男子酣睡,乃是明先今夜缠头客。明先听了声响,问道:「是久宣麽?」久宣怕吵醒那人,低声应道:「是我,文染怎麽在此?」
说着,久宣轻步巡视一圈,不见有异。明先则道:「想来是听见我叫唤,上来扶我。」久宣走到窗前,夜凉有风,本要关上,却又停住,片刻,回身盯着明先,握住他手,问道:「当真诸事安好?」明先知他意思,轻轻拍了拍久宣手背,笑道:「无事的。」久宣颔首,便与文染出去了。
两人一同下楼,久宣才低声问道:「文染,明先房里是谁?」文染还待装傻,殊不知久宣关窗时,见了窗框沾有泥尘,细看窗前案上,竟隐约有脚印,知道是有人闯入。执手问明先,是怕他有难,无法明说,谁知明先却道无事。久宣续问道:「你又是怎麽回事?」文染见遮不住,便道:「我本在庭中闲坐,听明先抚琴,见你与一人走着,好奇跟了回来。却看见……看见屋顶有人。」
久宣一惊,那时他心思全在紫云身上,哪里顾得上看屋顶?文染续道:「那人待琴声停下不久,忽地翻窗窜入屋里,我看是明先房间,怕他出事,连忙上去,就听得那声高喊。本以为是飞贼,原来竟是那个金鱼大侠。」久宣问道:「谁?」文染改口道:「不对,唤金盟大侠,就是上月打劫明先那个。」
这个中情由,还待说来。话说当日明先送簪子,于盟将他送回,并不知丹景楼乃是青楼。日前凑得钱银,替他赎回那玉簪,下午曾来楼外求见,却被招弟拦在门外,叉腰骂道:「什麽穷酸散仔,一根簪子就想见我们琴倌,人长得挺俊,脑子倒坏掉了麽?」遂赶走。
于盟被这小子一句「穷酸散仔」骂得哭笑不得,也不与他计较,只好夜探。谁知丹景楼园中偌大,竟不知明先何在,又见人来人往,偏生不见明先。直至明先为客人抚琴,于盟想着,白日那小子唤明先琴倌,便循声觅去,纵身跃到树上,偷偷看去,果真是他。又自翻身上了屋檐,静听仙籁。
待琴音停下,于盟听得明先正与人细声说笑,心道:「原来他在会友,罢了,还是莫打扰他,改日再来。」想罢跳落树上,正要施展步法离去,却瞥见窗内,一人将明先压在桌上,撕扯其衣衫。于盟见状,不曾多想,直直翻窗闯入!那客人吓了一大跳,怒问道:「来者何人?」于盟哼笑道:「你祖爷爷!」说罢作势要打,客人这才高声大喊,旋即被于盟一掌劈在颈後,昏厥过去,倒在明先身上。
于盟揪住那人衣领,一把提起人来,扔在地上,又扶起明先,问道:「明公子还好麽?可有受伤?」明先惊魂未定,还未说话,文染亦也推门闯了进来,见状惊住,轻声唤了明先一句。明先听清来人,忙道:「文染快掩上门。」
此时久宣尚在楼下,手忙脚乱穿衣。于盟见明先衣衫不整,替他将外袍披好,又踹一脚地上那人,才道:「这是哪来的登徒子?」明先忙捂住他嘴巴,教他噤声,悄声道:「于少侠,是你麽?」于盟也压低了声,笑道:「是我,还簪子来了。」这人犹自得意,丝毫不知给明先招了大祸。文染走近,问道:「你就是那个小金鱼?」说罢,见了地上晕着的,惊道:「岑爷?这是怎了?」
于盟一愕,道:「什麽小金鱼大锦鲤?」明先没心思开他俩玩笑,想了一想,说道:「快,替我把岑爷抬床上去。」于盟与文染合力抬了人,又替他脱靴放好,就听见久宣门口唤明先。明先轻叹,打慌道是自己摔了,给于盟掩饰过去。
本以为打发了久宣,明先虚声道:「文染且先回去,明日我就说,是岑爷自己喝晕了,但愿能蒙混过去。」文染看了看于盟,悄声骂道:「什麽狗屁大侠,净害人的。」说罢转身就走,留于盟满脸错愕。谁知门前又遇见久宣,明先大惊,幸好于盟这回识趣,连忙闪身躲入床後。
待久宣走後,明先听得两人下楼,这才吁一口气,唤道:「出来罢。」于盟缓缓走来,苦思不解,拱手道:「在下莽撞,若是添了麻烦,在此给明公子道歉。」
明先苦笑,若明日瞒骗不过去,这麻烦可是大了,却问道:「于少侠,你可知我是何人、此为何地?」于盟回道:「在下两月前初来京城,孤陋寡闻,并、并不知道。」明先则道:「京城有『南楼西馆』,甚是有名,各是丹景楼、华英馆两处,专卖如我此等人物色货,此处便是南楼丹景楼。」于盟仍未听懂,问道:「何谓你等人物色货?」明先答道:「男妓也。」
于盟震惊,不知说甚是好。明先嗤笑,摸索至于盟臂膀,靠入其怀,又道:「如今你将我恩客打晕,怎麽,是要取而代之,与我共度良宵?」于盟忙推开他道:「非也,我以为、以为是他取辱於你,怎知他是你……」说到此处,那「恩客」二字实在说不出口,只好打住,转而拉住明先臂膀,沈声道:「既是如此,我今日便救你出去。」
明先一愣,道:「什麽?」于盟拉着他就往窗边走,明先喊道:「你放开我!」又觉声响,忙捂住嘴,挣开于盟钳制,悄声道:「莫要胡闹,快放手。」
于盟正色道:「我虽非什麽武林高手,但要带你离开此地,轻易而举。此等下流地方,怎堪度日?」明先冷笑一声,反问道:「那于少侠倒是说说,带我出去後,是准备养着我这个瞎子,还是教我乞食街头?」于盟微愠道:「养着你又如何?」明先笑开,道:「一个江湖闻名的金盟大侠,为了十几两银子,打劫男妓。你想要养,我还怕双双饿死。」于盟一窘,确也无可反驳,只低头叹道:「我……我实是为江湖道义,急於救人。当日多有冒犯,无法求你原谅。」
听言,明先稍有恻隐,不愿多作怪罪,只轻道:「于少侠请回罢,莫再给我添乱了。」于盟颔首,自怀中取出玉簪,双手置於桌上,再一抱拳,道声「再会」,回身穿窗而去。
楼上一出,楼下一出。说回久宣,听文染说是于盟夜闯,也是奇怪,但明先既说无事,则不去管他。文染自也不敢讲岑爷被打晕之事,只道是明先被于盟吓着,喊得那声。
久宣懒理,回到房中,只见紫云已点了灯,身上披着他那湖色衣袍,遂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穿了紫云衣裳。紫云手里拿着一卷轴,正是他送来那幅闲趣图,久宣微有不乐,问道:「你翻弄我东西来着?」紫云却道:「岂敢,只是见架上此物看着眼熟,拿来瞧瞧。」说着自觉得意,转身坐於交椅处,架起一条腿,笑道:「还以为你蓝老板如此聪明,定早已参透此画,撕了。」
却不知幸好那时久宣清点摆设,忽地顿悟,当日就看透了,只是他自己不知为何,说烧未烧,偏生留着。久宣走去,一把夺回画卷,回道:「李大人墨宝,怎麽能撕?我所送的,如今又何在?」紫云淡然道:「烧了、烧了。」话虽如此,暗地里,却也是留了下来。
久宣展开画卷,看了那画中人画中景,不免还是有气,侧首看看那作画人,正一脸嘚瑟,凑来问道:「怎麽,可要我来讲讲?」久宣假意赏画,赞道:「此画极有意境,布局错落多变,花草虫鸟传神生动……」忽地回头,眉弯一挑,道:「好一幅『忘八』图。」
紫云稍稍诧异,憋住笑意,低头轻咳一声,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未注意久宣扔下画卷走来,「啪」地一声双手按在扶手处,将紫云困在椅上。紫云一愣,见久宣凑得极近,几乎贴在鼻尖。久宣哼笑道:「忘八者,忘把也。今晚就教李大人,再也忘不了我蓝久宣腰下这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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