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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咧,你是穷疯了真打算讹人吗?车子是你推上来的吗?老实说,要不是人家这位少爷,你早在我这车轮子底下到阎王爷面前去挂号了,也许老子倒霉还得卖了马打场人命官司咧!”
说着两手叉腰把眼睛一横道:“你打算怎样?”
那汉子大声喝道:“呸!我不跟你斗口,老子虽没有把车子推上来,你这车子是自己跑上来的吗?你如不把这匹马送给这位,老子不把你连车子一齐拆散了,也不算穷爷厉害。”
“吓!你不要脸。是穷疯了吧,当人家这位少爷也和你一样吗?你先去问问人家是不是好意思要我们苦人的东西,然后再说不好吗?”车把式说着正掉头去看羹尧的脸色。
拍!拍!“你他妈的竟敢损人,老子先请你尝尝我这赛二郎马大爷的厉害。”
那穷汉冷不防,一伸手左右开弓两个嘴巴。打得那车把式,顺着嘴流血。
“反了,反了!你敢打人,老子跟你拼了。”那车把式情急拼命一头向穷汉小肚子上撞去。
“吓!这是你找死,可不能怪老爷心狠。”那穷汉身子一闪让过那一头。瞪圆了眼睛,一掌便向车把式背上劈下来,猛觉腕下有人一托,这一掌何止三五百斤力量,竟被轻轻托住,不由吃了一惊。再回头一看,原来正是那位帮着自己把车推上来的少年,正待开口询问,羹尧已先笑道:“朋友,你何必跟这无知小人一般见识。”说着又向车把式喝道:“你这厮既在外面跑,为何不知好歹出口伤人?能怪人家揍你嘴巴吗?”
那车把式一见那少年出场,说话竟向那穷汉,又慑于少年的势派,不由捧着双颊看着羹尧道:“您看,他揍得我可真不轻,难道,您也真要我们苦哈哈朋友的东西吗?”
羹尧看着那车把式舍命不舍财的一副脸色不由好笑,又喝道:“挨揍那只能怨你出口伤人,决不能怪这位朋友,至于这匹马,让它拉这煤车只有磨折死了算完,那太可惜了,不过我也决不白要你的。”
说着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约莫十来两,递过去道:“你不是说八两银子买的吗?这里约莫是十多两银子,便算马价如何?”
“这个……”那车把式一见白花花的一锭银子,不由眼中看出火来,登时忘了两颊还肿着,但见羹尧出手大方,又起了贪心,不禁弯下腰来,满脸堆笑道:“方才我是跟这位穷朋友取笑的,您想八两银子能买这样一匹好马?委实我是三十两银子买来的,您要是真要,还得……”
“呸!你是看见人家这位爷是冤大头吗?光棍眼里可揉不下沙子去。我马大爷在这儿已经三个月,什么事不知道,这马是你花钱买来的吗?赶快把银子收下去,夹着尾巴给我滚。要不然,我可不管人家这位爷台的意思怎么样,非揍你个明白不可。”那穷汉说着又瞪起眼睛,提着醋钵大的拳头,要奔过来。
“好小子!老子认输,你有本事跟着这位少爷一辈子,要不然,我能让你在邯郸城里再混下去,就把我这王字倒过来写!”那车把式揣起银子便走,自去另找牲口。
那穷汉冷笑道:“哼!老子在这里三个月咧,也没有见这大邦之地,谁敢咬掉我的x x?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本领尽可使出来,大不了你王老八,有个好妹妹,跟快班上的小伙计吉五有点首尾,我等着你的。”
两边看的人,都不由笑起来,车把式却如没事人一样,扬长而去。那穷汉一伸手解下那匹马向羹尧笑道:“这委实是匹千里龙驹,不知从哪里走失下来,被这小子拴住,却把来拉煤车,又舍不得喂它,两个月下来,已经饿塌了膘,所以显不出好处,您买去,要是好好的将养一下,不消三五个月,便可以看出他的异样了。”
羹尧过去一看,只见那马果然瘦骨伶仃,浑身累累鞭杖之痕,背上一大块已经磨去皮毛,红鲜鲜的露着肉,但仍昂首头,蹶着蹄子,不禁慨然道:“凭你这一副好骨格,就该金鞍紫缰置之天厩也不为过份,却落在一个无知车把式手里用来拉煤车,真太可惜了,好生随我去,慢慢调理吧!”
那马长嘶一声,看了羹尧—眼,竟似有知—般,二目流出泪来。穷汉在旁见状,看看那马,又看看羹尧,也不由长叹一声道:“这匹马,今天遇见爷台总算有主了,在下还有点事,再见吧!”
说着把手一拱,猛—掉头,便向人丛中走去。
羹尧连忙一闪身,一把扯着那穷汉的破袄说:“兄台,你且慢行一步,请到敝寓略谈如何?”
“爷台,是有什么话要问吗?这马虽然不是那小子花钱买的,却决无纠缠,您请放心吧,我委实还有点事呢!”那穷汉被拉着,不由有点着急。
正挣扎着,羹尧又笑道:“兄台!你错会意了,小弟虽然不才,还不至重马轻人,就这马有些来历不明,既敢买下,也还不惧。不过因为兄台举止决非常人,所以打算相邀一叙。敝寓就在前面高升栈,且去小饮三杯,去留任凭尊意如何?”
那人见羹尧称呼已由朋友改为兄台,看看那马,又看看自己身上,不由慨然道:“既承抬爱,在下权且遵命。”
说着一手枪过那马缰绳,跟在后面便走。羹尧笑着又抢过马来道:“还待我来吧,不才相邀实无他意,如果兄台如此,倒有点亵渎了。”
说罢牵马先行,那穷汉心中愈加感动,两只眼内,不由泛出泪光,羹尧看在眼里并不开口。一直走到店门口,年贵已在探头相望,一见羹尧牵着一匹泥污狼藉的瘦马,后面跟着一个穷汉,不由奇怪。店小二一见那穷汉也不由一怔道:“马爷,您跟这位少爷是相识吗?”
穷汉未及开言,羹尧却拦着将缰绳递给小二道:“烦你先将此马牵去,寄在槽上,替我喂些上等细料草豆,却不可与别的马拴在一处,明日我临走自有重赏,另外招呼厨下给我准备一席酒来。”
说着携着穷汉便向自己房间里让。年贵不由暗中好笑,我们少爷今天不知从哪里找来这一人一马真堪配个对儿。但又不敢说出来,只有跟在后面。那店原是一连二进的房子,羹尧为了清静,便在第三进的东边两间上房。等把那穷汉让进自己房间才说:“兄台尊姓大名,贵地何处,为何却流落此间?”
“唉!”那穷汉微叹一声道:“在下姓马,双名天雄,原藉陕西三原,家父曾在前朝左良玉将军帐下任过都司,生下了在下之后,就未回去一直都在军中。左将军去世,公子梦庚降顺大清以后,家父经过辗转改编被调到关东加以遣散,,闻得故乡在流寇之乱中,家园已成废墟,进退维谷,只有在辽东落了户,另娶后母竟不回去。想不到先母,在这场大乱之中,虽一再流亡,幸而逃得性命,并将在下抚养成人,闻信之后,一恸而绝,遗命在下务须寻到生父,一同回去。谁知在下到了辽东,家父因事已经下狱,发配打箭炉,没奈何只有再行赶赴西川。可是所带路费有限,到了辽东,身边已无分文。所幸后母深明大义,代筹了二十两银子,才能成行,未到这里又用完了,所以只有寻些短工做,打算积上点路费,再向西走,不想人地生疏。就连做工也不容易,倒白耽误了三个月。”
说罢,不禁惨然。羹尧听完连忙立起来,双手一拱道:“不才失敬了,原来兄台竟是一位万里寻亲的孝子。”
那马天雄连忙答礼一面凄然道:“爷台未免言重,想我马天雄,既不能事母又不能事父,何孝之有?不过只求将来能寻到家父见上一面,此心也就安了。既承爷台雅爱,能以尊姓官印见告吗?”
说着眼中忍不住流下泪来。
羹尧答道:“不才姓年名羹尧,也是路过此间,此番北上,系为回京省母,二来也是为了会试……”
天雄道:“原来爷台,竟是一位举人,在下更失敬了。”
双方寒喧之后,小二已经送上酒来,一面说道:“少爷,您那匹马想是饿疯了,吃了一斗料豆还不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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