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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的指点,我先是壮着胆子找到体育中心的胡主任,可他却说:“中心现在根本没有职工宿舍,我没有权利单独给你批,你还是找体委看看吧!”;我又找到体委办公室,他们说:“这么点小事根本就不可能该体委管,你们中心领导干吗吃的?怎么可能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呢?”;于是我又找到胡主任,他说:“屁话!水大不淹桥。是我不懂还是他们不懂啊?体委不批条子我不能担这个责任,你叫他们给批个条子我马上就给你解决。”;我又找到体委,他们又说:“笑话!体委怎么可能因为你体育中心一个职工的宿舍问题就批条子呢?再说批了条子性质不就变了吗?那不成‘行政干预’了吗?是哪个领导这么跟你说的?把他名字告诉我……”
虽然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什么才叫“行政干预”,可是眼看着为自己这一点小小的个人利益即将引起两股“政治势力”间的冲突,我还是深为自己的狭隘和自私感到羞愧。于是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和简单的自我批评后,我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带有明显小资产阶级倾向的追求。
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只能变本加厉地骚扰、迫害刘海文,开始有计划、有预谋地对他进行围追堵截——可怜一个堂堂的公司老总、曾经的战斗英雄,竟被我追得焦头烂额、东躲西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即使如此,我的住处仍然没有得到及时的解决。因此,我也不得不过起了一种白天工作,夜晚却在城市中游荡的流浪生活——
起先,好心的牛经纬曾经盛情邀请我去他家暂住。鉴于前面已经搞得朱笑宇“夫妻失和”,我特意问他是不是跟女朋友住在一起,可他却说:他家里除了他老妈之外,连只母苍蝇都没有。而且他妈妈是个非常热心的人,在听说了我的情况之后,就主动让他邀我去家里暂住。我见牛经纬说得真诚,便欣然接受了这个邀请。
当天晚上,牛经纬因为有事要很晚回家。为了让我能早些休息,他提前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并且还特意塞给我一张写着他家住址和电话号码的小纸条。在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情况下,我拿着那张纸条在离公司不远的一个规模庞大的小区里转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他家所在的那栋特立独行的小楼。
正如牛经纬所说,“牛妈妈”果然很热情地接待了我。她不仅提前烧好了热水让我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还在我走出浴室的第一时间把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了我的面前——那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让人感激涕零的一碗面条,以至于事后我一直想不起它究竟是什么味道,只记得它让我整个晚上都没有甩掉鼻子里那股酸酸涩涩感觉……
打理我吃过晚饭,“牛妈”没再过多地嘘寒问暖,而是直接把我带到牛经纬的卧室。屋子里的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一台电视、几件简单的家具和一张足以跟牛经纬的肥大身材相匹配的大双人床。“牛妈”从衣橱里给我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被和一个枕头,嘱咐我“好好休息”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我打开电视,本想等牛经纬回来。可是没过多久,两个眼皮就象一对新婚燕尔的少年夫妻般,迫不及待地相互勾引起来。我抬手看了看表,早已过了通常的休息时间。于是我便再顾不得什么周全、礼貌,脱掉裤子倒头睡下了……
可以说,在牛经纬蹑手蹑脚地爬上床铺之前,那绝对是个完美的夜晚。
大约晚上两点多钟,牛经纬才气喘嘘嘘地回到了房间。当时,我正梦见跟几个印地安朋友在北太平洋清凉的海水里用一只硕大的保险套捕捞金枪鱼。尽管牛经纬已经刻意减少了震动,可是在他那庞大身躯的挤压下,那张木制的双人床还是发出了一阵“吱吱咯咯”的噪音。而自幼就有着特务般敏感神经的我,便毫不犹豫地从睡梦中警醒过来。紧跟着,就开始了我那个长达数小时的噩梦——
兴许是应验了那句“心宽体胖”的老话,牛经纬在头皮挨到枕头后不足五秒种,就以惊人的速度进入了梦乡。随着意识的逐渐放松,他肥胖的身躯也顺势舒展开来,迅速占领了床面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领土。而原本就因为底气不足而略显缩手缩脚的我,就只能退到墙边那一条可怜的缝隙里,竭尽全力地避免着被身边那一滩白花花的肥肉所淹没……
如果说这种肉体上的压迫还勉强可以忍受的话,那接下来我所经受的的精神领域的摧残和迫害,却绝对发展到了一种惨无人道、令人发指的程度……
——和所有的胖子一样,牛经纬在入睡之后便开始不停地打鼾。一般人的鼾声通常会有一个简单的规律,或强或弱、或密或疏,总是有章可循。一旦适应了这个节律,还勉强可以入睡。而这位牛兄的鼾声却是变化多端、神妙莫测——它时而如涓涓细水、时而如山呼海啸;时而如呢哝软语、时而如鬼哭狼嚎;时而绵绵如春来之雨、时而瑟瑟如秋去之风,起承转合、随心所欲。打到酣畅兴起的时候,还常常会戛然而止屏息三、五分钟,让你不得不提心吊胆地猜测他究竟是死是活……
经过一夜如此残酷的折磨,我敏感的神经几乎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好不容易盼到东方发白、天色微亮,我就以早起慢跑为由,拎起背包迅速逃离了现场。走出房门的那一刻,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宁可象鼹鼠那样挖地洞安身,也不愿再次回到这个梦魇般的房间。 txt小说上传分享
欧阳2
此后,我便开始更加频繁地更换“住址”,在轮换着住过:录象厅、电影院、大众浴池和火车站之后,我才终于迎来了第一个星期天。
虽然这一周的流浪生活已经把我折磨得神情恍惚、形容萧索,可我还是在星期天的一大早就挣扎着爬上了开往市郊的二路公共汽车,直奔我的女友所在的工艺美术品厂——去寻找那个可以避风的小小港湾。
我和女友同龄也是同乡,从十八岁那年在美术班上相识,我们已经恋爱了整整六年。女友复姓欧阳,单名一个瑾字。在遇到她之前,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只有古人才用“欧阳”这个姓。以至于在认识很长时间之后,我还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把她想象成欧阳修的后人。
欧阳的父亲是个下乡知青,是我们县里少有的老一辈大学生。也许是因为有些家学的缘故,使得欧阳身上总是带着一股书香娴雅之气。我几乎是在认识她的第一时间就被她这种恬静的气质所吸引,而欧阳也很快就被我的胡搅蛮缠搅乱了方向,迅速坠入了我感情的罗网。
往往越是反差巨大的恋爱越是能够倍受关注——我和欧阳的结合就曾引起过“社会各界”的强烈反响。反对呼声最高的是双方家长——我妈因欧阳的长相在我身边众多的女孩子中远远算不上出类拔萃而长时间地为自己的儿子鸣冤叫屈;而欧阳的爸爸也觉得女儿跟我这样一个家道平庸、前途暗淡的“瘪三”交往有些辱没门庭。因此,双方“高层”便不约而同地试图在我们交往的道路上设置重重阻碍,而他们这种努力却越发激励了我以更加异乎寻常的进度把事情搞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家长们见“大势已去”不得不偃旗息鼓,然而身边的担忧和慨叹之声却始终没有断绝。直到欧阳和我先后考入大学,人们才逐渐接受了我们这对早恋的情人。
欧阳因早我一年考入省里的学校,在一年前便已经毕业分配到了市里的工艺美术品厂。在我毕业之后,她因工作关系从未和我见面。而我也没有跑到她的单位去做专门的探访——虽说大家依然处在一个青春躁动的年龄,可是由于过早地燃烧掉了彼此的激|情,此时反倒没有了年轻恋人那种冲动和盼望,彼此之间倒更象是家人般记挂和想念。
这次来找欧阳,我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那就是尽快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当然,如果能有其他方面的安慰我也是求之不得……
大约上午九点,我便已经赶到了那个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工艺美术品厂。在跟看门的老大爷苦口婆心地解释了近二十分钟,又先后展示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毕业证之后,他才勉强相信我是个大学毕业的在职“国家干部”,而不是他最初认为的那种越狱在逃的通缉犯。
大爷将信将疑地把我带到厂里的宿舍楼下,钟鸣鼎呖般对着楼上叫喊了两声。于是,女友小巧的脑袋便及时出现在二楼的某个窗口。
“谁呀?”女友居高临下地问。
我赶忙向她招了招手。
——不愧是多年的女友,尽管有着高达五百多度的近视外加三百度的散光。而当时的我又是蓬头垢面、满面青黄,一口久未刷洗的黄板牙厚得好似麻将牌,可她还是在没戴眼镜的情况下一眼就认出了我。
“小山是吧?”
“对!”我带着哭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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