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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丽丽的声音适合当播音员,低沉略带磁性,听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她说:“谁呀?”何舍之嬉皮笑脸地道:“我呀。上班时间谁叫你满世界乱跑的,害我等这么半天。你们领导也不管管你。”官丽丽说:“我上厕所去了。”何舍之说:“那你们领导就管不着了。”官丽丽问他有什么事,何舍之先不着急回答,仍旧东拉西扯了一番,直到官丽丽不耐烦了,说:“你到底有事没有?你要没事我就先挂了。现在可是上班时间。”何舍之看了一下手表说差五分就下班了。官丽丽说差半分也是上班时间。何舍之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劳动模范。你快下来吧,我就在你们大门口等你。我有些很要紧的话要跟你说。”
官丽丽放下电话就到了下班时间。她背着包出来,在单位大门口见到了何舍之。她看见何舍之穿着出客的衣裳,她冷着脸,问他有何要紧话说。何舍之满脸堆笑地说:“晚上我请个朋友吃饭,想请你做个陪客。”官丽丽脸上阴得似乎要滴下水来。“这就是你所谓的要紧事吗?”何舍之笑道:“这事的确很要紧。我请的这位朋友是我一个十分重要的朋友,咱们以后许多事说不定都要指着人家帮忙呢。”官丽丽说:“我没什么事要人帮忙的。”何舍之说:“是我不会说话。是我需要人家帮忙,你只是帮我忙。”他赶着赔小心,又涎着脸道:“一夜夫妻百日思,未必你连这点儿面子都不肯给我。”官丽丽翻了他一个白眼,说:“你满嘴喷粪。”
何舍之只是一味赔笑。
官丽丽没办法,只好答应与他一起赴会。他照何舍之的要求,忙碌了一通,换下长裤,换上一条眼下时兴的棕色百褶羊皮长裙,然后穿上一件红色薄圆领棒针衫和一双半高单皮女靴。在她换衣服的过程中,何舍之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官丽丽的一身白肉,刺得他眼睛作痛。
官丽丽身材本来就修长,加上这身打扮,更显得亭亭玉立。
官丽丽收拾停当,何舍之嘴里赞不绝口,心里边却活像吞了个青皮橘子,酸里透涩。他对在镜子前照来照去的官丽丽说:“我觉得你要是穿上皮短裙,上身配羊绒短大衣,下面穿羊皮高跟儿小蛮靴会更好看些。我觉得那样打扮才更能发挥你身材的优势。”官丽丽听了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一伸手说:“拿来。”何舍之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说:“拿什么?”官丽丽冷笑说:“钱哪。你不是要我穿皮短裙、羊绒短大衣、高跟儿羊皮小蛮靴吗,你给我钱,我现在就可以按你要求的打扮起来。”
何舍之听了,只是笑。官丽丽哼了一声。何舍之上去在她脖根儿使劲吻了一下。官丽丽站着没动,屋里光线很暗,使她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显得模糊不清。
官丽丽从车棚里推出一辆簇新的公主车。何舍之让她赶快放回去。何舍之说:“就你这模样打扮,没有大奔已够让人觉得委屈,岂能再骑自行车。”官丽丽说:“我等着坐你的大奔呢。”何舍之笑着说:“你等着吧,会有大奔让你坐的一天。”
官丽丽把自行车放回车棚。两人拦了一辆面的来到南海渔村。他们在离南海渔村还有半站路的地方就下了车,然后步行来到南海渔村。何舍之老远就看见藏西贵的蓝色宝马停在南海渔村外面。他轻车熟路地领着官丽丽走进大堂。大堂里和他上次来时一样高朋满座。今天周而复始,又轮到南海渔村的民乐之夜,一支穿民族服装的小乐队也依旧在演奏着《空山鸟语》之类的民乐。看着眼前此情此景,有那么一刹那,何舍之心间感到一阵刺痛。
他用目光四下寻找藏西贵,发现藏西贵坐在南头一个角落里,跟他坐在一起的是个浓妆艳抹像刚从胭脂缸里捞出来的似的女人,两人正在有说有笑。这时藏西贵也看见了他,站起身来跟他挥手打招呼。他的手臂在空中摇了几下,蓦然就僵住不动,看他眼歪鼻斜,好像突然中风的样子,何舍之吃了一惊,尔后顺着藏西贵的目光朝身后找去,发现官丽丽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神情也僵得像块石头。
何舍之朝藏西贵坏笑,轻轻扯了官丽丽一把。
“走呀!”
官丽丽飘飘忽忽,脚下踩着棉花似地走到藏西贵面前。何舍之替他们相互介绍,官丽丽是女朋友,藏西贵是铁哥们,然后又要求藏西贵帮助引见他携来的那位描眉画眼显得像个风尘女子似的女人。他发现往昔伶牙俐齿满嘴跑火车的藏西贵,这时嘴里却好像含了一块大萝卜,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含混不清。
“这位、这位是……”
藏西贵说了半天等于白说,除了这位是他的同学,何舍之仍旧什么也不知道。藏西贵却如释重负,说声“坐吧!”也不管别人,自己先一屁股坐了下去。
何舍之一边点莱,一边暗自留意宫丽丽和藏西贵。他发现自打官丽丽进门,藏西贵一双眼睛就像长在了她身上,又顾忌着自己,不敢过分放肆,这样天气本不热,藏西贵脸上却直淌汗。
何舍之点完菜,笑着问藏西贵:“我女朋友漂亮么?”藏西贵脸腾地红了一下,有些惊慌失措地说:“啊,漂亮。漂亮。”说完,讪笑着赶忙将目光转开。何舍之瞅官丽丽,官丽丽低头喝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好像在仔细咂摸茶水的滋味似的。何舍之瞧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就问小姐说:“今天有新鲜龙虾吗?”小姐说:“有的。我们这儿的龙虾是下午刚从澳大利亚空运过来的。”何舍之征求大家的意见说:“咱们来只龙船吧。”不等大家说话,他就开始一二三四地点人头,点完对小姐说:“我们一共四个人,来只大熊船吃得完吗?小了又怕不够吃。”
最后还是要了一只大熊船。小姐拿着点好的菜单离开后,何舍之从藏西贵的烟盒里拽了支红塔山,一边吸,一边对官丽丽说:“你吃过澳洲红龙吗?”不等官丽丽回答,又说:“我没吃过,今天咱们就开开洋荤。西贵是不稀罕的,人家是大老板,天天拿龙虾当饭吃。”说着,一扭头问藏西贵说:“是吧,西贵?”藏西贵说:“瞎说。”说完就笑,显得手足无措。何舍之说:“西贵,今天我高兴,你可得陪我好好喝两盅。”藏西贵问他何以今天特别高兴。何舍之说:“我见了你就高兴。”藏西贵这时精神松弛了一些,笑得也就自然了些,说道:“真的假的?我可是有点儿受宠若惊了。”何舍之笑指官丽丽说:“不信你问问我老婆。我们俩在一块儿的时候,一分钟准有五十九秒是在说你。丽丽,是不是?”官丽丽面无表情地说:“睁眼说瞎话,你什么时候跟我提说过你这位朋友?”何舍之听了,脸上略见些红,笑着对藏西贵和藏西贵的女伴说:“你们别介意,这不是她在说话,这是别人在说话。她气糊涂了。她这个月的奖金被他们头儿找茬儿扣了,所以今天心里忒烦。”
菜陆续上来,何舍之和藏西贵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喝空了四五瓶长城干白。官丽丽和那个女人只喝椰汁。何舍之借着酒劲,开始跟藏西贵侃女人,听上去他对妇女问题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似的,就仿佛他是全国妇联主席。官丽丽听得脸上直发烧。那女人初次见面,不好表示什么,只好讪笑。
再后来,何舍之说到得意处,哈哈地笑,竟一伸手将官丽丽揽在怀里,叭地就在官丽丽脸上啄了一嘴。官丽丽一把推开他,眼睛瞅着他瞪得像两个大铜铃。她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随后她拿起外套,好像准备走人。何舍之一把扯住她,两眼放着红光,满嘴喷着酒气,威风凛凛地说:“坐下!平时什么都由着你,今天我哥们儿跟这儿坐着呢,你敢不给我面子?你试试看,看我敢不敢拆了你骨头。”
一边说,一边斜脱着官丽丽,见她立在那儿,胸脯急剧起伏着。他面醉心不醉,猜想她一半是真生气,一半却肯定是在借故掩饰心中的不安,不禁心里更加来气,大着舌头嬉笑着对藏西贵说:“我老婆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大点儿,哥们儿你甭见怪,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是好人,就是糙点,我老婆就是这样的。”
他抽着烟,对藏西贵挤眉弄眼。藏西贵如坐针毡,摘下眼镜来擦,一边擦一边偷觑官丽丽,又怕何舍之发现,眼一睃忙又溜开。何舍之都瞧在眼里,只装不看见,给官丽丽介绍什么澳洲龙虾是怎么回事,和什么叫一虾三吃,以及一虾三吃是怎么个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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