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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小嫣不闪不避,微笑道:&ot;岩哥哥,你会杀我么?&ot;方岩一时气滞,凝视小嫣片刻,终于一字一字道:&ot;如果你伤害大哥,我,必,杀,你!&ot;小嫣垂下头,道:&ot;我怎会伤害叔叔,我只想把他带回去而已。&ot;她缓缓取出三根细如毫发的银针,蹲下身去。

方岩紧张道:&ot;你做什么?&ot;小嫣道:&ot;救醒他!&ot;方岩也不知该不该拦,眼见小嫣将银针刺入舒望星玉枕、天灵、膻中三处要穴。

舒望星微微一动,慢启星眸。

方岩放下搁在小嫣脖子上的雪玉宝剑,忙忙扶起舒望星,叫道:&ot;大哥,你觉得怎样?&ot;小嫣手起手落,已起出银针,道:&ot;叔叔,醒了吧?&ot;舒望星惊疑地看了看她,微微一运气,背心一缕剧痛,突然炸散开来,毒蛇般窜向全身。饶他性情坚韧,也不由失声痛呼一声,整个身子俱痛得软倒下来,额间汗珠,涔涔而下,片刻衣衫便已湿透。

方岩大惊,叫道:&ot;大哥!&ot;小嫣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道:&ot;叔叔,我要带你回谷。现在你想必会同意随我回去了罢!&ot;舒望星低头,苦笑,黯然道:&ot;天仙禁!你对我下了天仙禁!丫头,几年不见,你居然也会算计人了!&ot;小嫣微笑道:&ot;叔叔,天仙禁,是你教我的,不会忘了吧。那一年春天的时候,你在烟镜潭边吹完箫后,我问你,圆月谷弟子武功练到极至,是否无法可破?&ot;舒望星苦笑道:&ot;我告诉你,有的,任何武功都不会无懈可击,即便圆月谷中人既修内力,又修灵力,至少也挡不住两种看似邪门外道的工夫。一个是嗜心蛊,一个便是天仙禁。它们都可借助异物突破防护者的护体灵气,轻易制住对方。&ot;小嫣笑道:&ot;叔叔还跟我讲,一般修习者会对这两样异物特别注意,如果对手身上带了此类物品,往往能感应得出其中的威胁,除非……&ot;舒望星叹道:&ot;除非这人不是自己的敌人,修习者不存提防之心。比如你,如果趁我不注意对我下手,我是感应不出的。&ot;舒望星感应出了小嫣的伤怀,小嫣的依恋,小嫣的疼痛,却没有感应出小嫣由这些而生出的怒意,异心。

小嫣看着叔叔微笑。

舒望星看着侄女苦笑。

小嫣笑着道:&ot;叔叔,随我回去吧。爹爹自然会帮你解了天仙禁的禁制。&ot;舒望星摇了摇头,道:&ot;我不回去。我要去找小蝶。&ot;他立起身来,推开方岩,缓缓向镖局外步去。

小嫣大是意外,叫道:&ot;叔叔,无人帮你解开禁制,你一旦运功,便会受万针刺骨之痛,等于被废去武功一般,没了武功,你只是凡人一个,以后怎么办?&ot;舒望星转过头,居然笑道:&ot;我早就想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了。天底下大多数人不都是不会武功么?他们不也是活了一辈子么?甚至活得比会武功的人快乐多了,长寿多了。我也只想过着平凡日子,守着喜欢的女人一辈子,要武功有什么用?&ot;小嫣万想不到舒望星为了小蝶竟连刻苦修习半生的武学也不要了,反怔倒在当场。

方岩紧走几步,随在舒望星后面,道:&ot;大哥,等等我,我陪你一起走。&ot;舒望星微笑道:&ot;小岩,你年纪正轻,还是在江湖间浪荡逍遥一番吧。&ot;方岩笑道:&ot;江湖道,有什么好的?大哥看,前几日南宫府那许多高手,人山人海,可不都是江湖人?今日此地,还剩了几个?便是大哥这等身手,都难免遭小人暗算,我又何必趟这混沌江湖?&ot;他虽也笑着,却把&ot;小人&ot;两字说得特别大声,恨恨之意,溢于言表。

田笑风、林如龙等见小嫣虽有外伤,却行动如常,知她在众人被屠戮之际,尚掩藏了真正实力,暗想这小小女孩,为擒住自己的叔叔,竟如斯有心计,也不禁心寒。

小嫣见舒望星自顾要走,急叫道:&ot;不准走!&ot;舒望星脚步虽慢,却一丝不停,缓缓道:&ot;难不成你把我捆了押回谷去?那也由得你。但即便你剁去了我双脚,我终究也会爬回去找我的妻儿!&ot;提到妻儿,舒望星的眼眸不由温柔起来,语气也柔和许多。

方岩哽咽道:&ot;大哥,你走!小岩无能,让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方才害了你!现在她若拦你,小岩当以性命相护!&ot;舒望星微笑道:&ot;我一直便知道你是个好孩子。&ot;这时舒望星已走到青州一众人身后。

众人的最后,掩着一个雪白的影子。

舒望星顿住了脚,看着那影子,轻轻道:&ot;对不起,踏雪!&ot;没人知道他这句&ot;对不起&ot;是何缘由,但南宫踏雪知道。

南宫踏雪禁不住要流泪,却终于未流出。她微笑道:&ot;原来你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ot;舒望星低下头,道:&ot;请帮个忙,帮我将三个亡者好好安葬了,葬在一起,莫让我违背了对天绝的承诺。拜托了,踏雪。&ot;南宫踏雪还是微笑,道:&ot;好,舒大哥!&ot;舒望星也微微一笑,记起当年那温顺美丽的小踏雪,也曾许多次这般对他说:&ot;好,舒大哥!&ot;舒望星继续前行,方岩身侧相伴,眼看已转入长廊,转眼便可出了振远镖局。

小嫣嘴唇颤抖,身体也开始颤抖,终于喝道:&ot;北极宫主,站住!&ot;舒望星心头一震,北极宫主?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叫他了?即便他正式被任命为北极宫主之后,谷中之人,还是沿袭原来的习惯,叫他公子,或北极公子,很少有人会称他为北极宫主。

只除了他,月神。

&ot;北极宫主,请记住你的身份!不可以和那些市井之徒鬼混!&ot;&ot;北极宫主,我命令你,代我应战!圆月谷的北极宫主,一定可以赢过宇文天伤!&ot;&ot;北极宫主,不准再和谢家那女子交往!&ot;&ot;北极宫主,域外双魔作恶多端,立即出谷,除掉他们!&ot;&ot;北极宫主,向刀神门的大小姐道歉!&ot;……也许武功被禁,对人的抵抗力的确大有影响。舒望星忽然觉得,这秋天,实在很冷,冷到心底。

他顿下了脚步。

身后,小嫣声音微颤,却响亮清脆:&ot;北极宫主,圆月令在此,接令!&ot;对着黑暗无边的苍穹,舒望星闭上了双眸,然后,睁眼,返身跪下,跪在淡月稀星之下,跪在冷冷天地之间,低声道:&ot;北极在!&ot;那一刻,他的眸光暗沉如冰。本就与众不同的气质,更形得孤单寂寞,忧怀无限。

小嫣手中持着一面白玉令牌,眼中含泪,一字一顿道:&ot;立刻随我回圆月谷!&ot;舒望星低头,沉默,然后吐字:&ot;是!大小姐!&ot;方岩惊呆,扶起舒望星,道:&ot;大……大哥!&ot;舒望星摆了摆手,轻轻道:&ot;罢了。我必须回去了。&ot;他起身回头遥望天际。天际一片漆黑,飘缈苍茫。

何处吹来这般寒冷的风?舒望星的衣衫雪白而单薄,猎猎翻飞,身子似乎也微微颤栗,好生寂寥,好生无奈。

只闻得&ot;的的&ot;声响,圆月谷那中年黑衣女子牵了套好了车的马来,恭声道:&ot;公子,上车吧!外面风大,车里备了暖炉和热酒。&ot;舒望星点头道:&ot;秋姨,辛苦你了。&ot;秋姨摇头道:&ot;不辛苦,不辛苦!&ot;看着当年的少主人,不知怎的,她的眼泪已自涌了出来。

舒望星抬脚欲上车,方岩一把拉住了他,道:&ot;大哥,如果你不愿意,大可不必回去!&ot;舒望星望向方岩。

方岩眼眸闪亮,胜过天上最亮的星。这少年因失血过多显得极其苍白的面容,竟有一种从不曾有过的刚毅。只要舒望星说一句不愿意,他立刻会拔剑而起,为他而战,哪怕这人是他的至交好友,哪怕这人是他的生死爱侣,哪怕这人是他的永远的梦中之人。

但舒望星终于叹息了一声,道:&ot;圆月令出,如剑尊亲现。如有不从者,视同叛徒,诸弟子共诛之。&ot;舒望星看向方岩,道:&ot;这是圆月谷十大门规的第一条。&ot;方岩不料有此一说,他知舒望星虽离开了圆月谷,但与圆月谷渊源极深,是万不肯担这圆月谷叛徒之名的,遂道:&ot;不管是谁拿了圆月令来,圆月谷弟子都得从命吗?&ot;舒望星淡然道:&ot;圆月令代表的是我的父亲剑尊,一直供奉在窥天阁的最深处。除非出现影响圆月谷生死存亡的重大变故,只有谷主和谷主的继承人有资格拿到圆月令。&ot;方岩也沉默了。舒望星被认为已然身故,月神当然会重新挑选自己的继承人。小嫣是月神之长女,资质极佳,被选上丝毫不以为奇。

舒望星上了车,方岩迟疑一下,也一纵而上。

小嫣皱了皱眉,道:&ot;岩哥哥,你也去圆月谷么?&ot;方岩冷冷道:&ot;我要伴着大哥。&ot;小嫣道:&ot;圆月谷只有圆月谷之人才去得。&ot;方岩道:&ot;我已学了大哥武学,自可算得圆月谷弟子。&ot;这下舒望星也皱眉了,道:&ot;小岩,我虽教了你两套剑法,可这剑法是我自创,不得算得圆月谷的武学,更未收你做弟子。圆月谷谷规森严,你年纪正轻,又不是自幼长在圆月谷的,未必受得了拘束。何况目下你伤势不轻,正要休养,不必随我去了吧。&ot;方岩双膝跪下,含泪道:&ot;大哥虽不让我叫您师父,但小岩心中,实在是把大哥当作师父看待,况当年大哥授艺之前,亦已受了我拜师之礼,我如何不是圆月谷弟子了?&ot;舒望星不再说话,坐了下来,一眼瞥见一旁小几上果温了热酒和两碗小菜,甚至杯盏俱全,另有干粮衣物等置于小几之下。遂取了酒壶来,一杯一杯自斟了酒来喝,他的眸光,全然没有了方才对敌之际的清亮凌厉,甚是黯淡,似已将全部精力都已倾注入了杯中之物。

方岩知他已默认,缓缓立起身来,见车厢之中,点了两盏烛,虽不是十分豪华,却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内壁俱饰以白色绒布,坐椅的垫子也是洁白的棉垫,自己身上也不知伤了多少处,遍体血污,已有不少血渍将木质的底板弄脏,遂也不敢坐在椅上,只得绻坐在车厢的最靠门帘之处,默默清理自己的伤口。

小嫣看着烛影将方岩的身影映在门帘之上,唇角牵动几下,终究未说什么,跨身上了侍女牵来的紫骝马,笑道:&ot;诸位大侠,数日来承蒙照料,不胜感激,待我家事了后,必当再与各位相聚!&ot;田笑风等虽对小嫣对舒望星的所为大是不平,但一则舒望星虽对众人有恩,却交往不深,二则毕竟是圆月谷的家事,想来他以北极宫主之尊,又是月神之弟,必不致受太重处罚,也不好多说什么,含含糊糊道了些&ot;后会有期&ot;的话,眼看着小嫣领了马车,带了五名圆月谷女弟子,消失在黑暗之中,然后开始救治伤员,打扫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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