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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第1页）

&ldo;先祖之功，朕不能及，然而却不敢相忘于心，我大祁自问无多余之地，寸土必争，寸土必守，这是先祖当年之训，朕一日不敢忘怀，匹夫尚且怀光复河山之心，诸卿连匹夫都不如吗？&rdo;

天子的语调不急不缓，不理会任何人的反应，更像是在对着无形列祖独语着拳拳之心，殷殷之情，然此心此情诉至深处，百官竟看见天子眼角隐然已有泪花，一时无语以对，流汗色变，不敢复言。

&ldo;可让李牧暂先都督凉州军事，至于平并州之乱，方是当务之急，臣等请今上早定大将出征，以解边关生灵之困。&rdo;中书令张蕴率先出列跪倒于地，其他人一怔，随即跟着附和起来，不过众人心底清楚，上回大捷的首功者邓老将军，自去年入冬，便缠绵病榻，英雄迟暮，纵教人感伤，也是不得不面对的事实。谁来统领平叛三军，朝廷上下，仔细算来，竟无妥当人选，诸将大都前往凉州守关，中枢所剩，要么太老，反之太少，良将后继乏人，已是江左朝廷不争的事实。

又有粮糙兵力等诸多同等紧要的大事，让处在这九重宫阙，七宝楼台的君臣在想到关外那滚滚黄沙，豺狼遍地的场景时，不得不慎重考量。

大殿沉默有时，东南一隅忽爆出一线铿锵：&ldo;臣愿请命出击！&rdo;昔日镇北大将军成令轩赫然出列，众人目光一动，纷纷朝老将军望了过去。

成令轩已须发皆白，乃故去太傅成若敖从叔，亦纵横西北多年，后因膝盖中一流矢，未得及时医治，竟落下残疾，即便如此，将军仍为帝国坚守到年近古稀，才解甲归田，一时传为江左佳话。如今年迈如斯，那腿疾越发严重，此刻出列，可见将军左右肩已然不平，一高一低，盖因那右腿承重不力所致。

&ldo;臣虽早逾古稀，已近耄耋，然精气尚存，臣愿在此立生死状！&rdo;见老将军仍有气吞山河之志，英奴不由一阵感动，只听老将军继续道，&ldo;臣身后是我大祁如虹国威，身旁是我大祁锦绣河山，身前则是我大祁无数敢死的勇士，臣倘不能奏凯歌，哪怕埋骨并州，也要捍卫我大祁国土！&rdo;

老将军字字泣血，然而一众人等虽面上适时露出该有的敬佩来，但心底却清楚白发老翁如何能再征沙场？时光倒流十年，兴许还勉强尚可，然而人倘不肯服老，而&ldo;老&rdo;本身岂会自行消融？百官也就当老将军不过给天子一点振奋，给群臣一点振奋，至于自并州而下的这场寒风，谁人要逆风而上，谁人要西出雁门，谁人要从这万千枯骨上取功名，逐胡虏而定边疆，总能推举出合适人选来的。

&ldo;臣愿请战。&rdo;前面再度有一身形缓缓而出，众人定睛之时，皆目瞪舌疆，这一回的出头椽子竟是尚书令成去非！

适才老将军所带来的余韵顷刻散尽，坐上天子亦被震动，望向一脸平静的成去非，天子和百官一样，此刻难能猜透尚书令到底是何心思。明白人一眼便能识破的局面，自觉洞若观火，那么尚书令此刻是糊涂了还是精明过头了？年轻的尚书令居庙堂之高，虽无录尚书事大权，然无人敢轻视半分，他此时离开中枢，请缨北伐，是早有图谋暗自筹划，欲借军功再立威？时人自然不能相信尚书令只心系帝国安危，甘入虎狼之地，想必天子也不会如是想而全齐天真。

&ldo;国朝重臣，本当各司其职，长于处理内政者便坐镇中枢；擅于行军作战者则奔走疆场，内外齐心方可创立大功，各怀异志则功业难就。&rdo;大司徒虞仲素持笏道，他两眼尾上虽多添纹路，然看气色，才是方才成老将军所言真正的&ldo;精气尚存&rdo;。众人正以为领悟到大司徒话中委婉之意，不料话锋紧跟急转直下，&ldo;尚书令虽为文官，可少年时就曾于西北驰骋疆场，提刀饮血，国朝多有文士领兵先例，此举未尝不可。&rdo;

殿上一时再次沉寂，百官咀嚼着大司徒前后看似矛盾实则统一的一番说辞，似有所悟，似有所得，也不过是各自以为的所悟所得罢了。御史中丞沈复却出面拦阻道：

&ldo;尚书令既为台阁之首，不该擅自离京。另虽有一年半载西北历练，然并无显赫军功，不过爵凭恩荫而出，如何服众？难不保麾下军士议论，有害军心。&rdo;

沈复话音一落，中书令张蕴亦出列跪奏：&ldo;臣附议，尚书令虽一心意在为国效力，然而北伐并州乃国家大计，还须靠台阁在其后主持粮秣供给大事，百官虽有内外之分，却皆为安定国家，拱卫天子。尚书令即便不出建康，也自能竭心尽力，倘贸然开赴前线，于国家无半分裨益。&rdo;

眼看尚书令一人掀起如此风浪，东堂之上新一轮的你来我往就势要起，成去非漠然听了半日，好似与己全无关联一般，待众人把话说尽，不得不偃旗息鼓之际，方道：&ldo;臣不敢惜此项上头颅，亦不敢于此役有半分差池，时危世艰，臣虽驽马，然志向尚存，恳请今上全臣此心。&rdo;

英奴沉默良久，环顾四下，道：&ldo;好，朕全尚书令此心，也望尚书令全朕此心，来人，拟旨。&rdo;

天子表态，一旁中书舍人正欲提笔，底下仍有人出列道：&ldo;今上……&rdo;

&ldo;卿没听见朕方才所说？&rdo;英奴冷笑，这人面上一窘，道：&ldo;臣的确没有听清楚，还请今上治罪。&rdo;

英奴不耐烦摆手：&ldo;治罪？朕能治你什么罪？耳聋耳背罪？我大祁还没有这样的律令，待会诏书一下，侍中大人声音亮些，自会听清的，归位吧！&rdo;

第169章

凤凰五年元月末，雍凉大都督舞阳侯骠骑将军周休殁，凉州太守护送灵柩回京。又有并州祸事再起，天子授尚书令成去非为征北大将军，加督并州诸军事，假节，领兵二十万出征并州平叛。朝中虽仍多有疑议，然天子金口玉言，任由百官各自演义。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因此王师出征前的繁复准备，不可掉以轻心。从军需钱粮，到衣甲器械，不一而足。又因建康去并州长途跋涉，朝廷临时征用民间几十万匹马骡等畜以保后勤辎重运输。

成去非自奉命以来，亦有几样事需打点清楚。

台阁中度支尚书、左民尚书没日没夜核算军饷钱粮等琐细，案几上高高摞起一沓这数年来各地土断成果，府库储备有所增加，盖因时日太短，充其量只能算是聊胜于无。顾曙一时间忙地不可开交，既是尚书令亲自出征，一切事宜明细皆要一清二楚转呈给他，这其中自然马虎不得。另有尚书令语重心长交待：我走后，台阁诸事，你同大尚书要多多担待。顾曙亦自是应承不迭。

而尚书令本人此刻正在家中后院，寻来当初赵器带回的胡人少年狸奴，左右稍作打量方问道：&ldo;对并州地形熟悉否？&rdo;

狸奴自入成府这几年，甚少见到成去非，多在后院打杂一类，偶尔也肯做些胡人所常用胡床一类器物献与众人，府中上下渐渐习惯这灵巧又沉默的异族少年，遂彼此相处，倒也相安无事。更何况狸奴极为聪慧，如今一开口，早是一嘴娴熟的建康官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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