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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宣房门站着招弟,左顾右盼,久宣扬声问道:「鬼鬼祟祟,这是作甚?」招弟答道:「公子哪里去了?越王爷来寻公子,已等一盏茶了。」久宣骇然瞪大了眼,示意招弟噤声,转头探看文染、玉安可在,想要去借身衣裳来换。
谁知已来不及,只听屋内越王朗声唤道:「蓝久宣!」久宣硬着头皮推门而入,越王坐在桌边,取了久宣一把金边月圆丝绢扇扇凉,扇柄之下,正是从前越王给久宣那三枚铜钱所制扇坠。久宣如见阎王,心道要死要死要死要死,撑起笑颜问道:「王爷今儿怎来见久宣了,也不早说一声。」
越王搁下扇子,踱步过来,久宣不禁碎步退後,直至退无可退,教越王揽入怀里。越王见他举止奇怪,不以为意,正要俯首吻住,却倏然一顿,皱起眉头,转至久宣颈边嗅嗅,沉声问道:「与谁人厮混去了?」
近年从来是久宣去王府,极少见越王来此,今忽而造访,正巧逮到久宣偷食。久宣怯怯低眉,越王抚上久宣胸口,忽而发难,隔衫拈住久宣乳首,狠地掐弄,漠然道:「可要吃一顿严刑逼供才说麽?」久宣吃痛低唤了声,答道:「方才在青衣处小寐半个时辰。」越王冷冷问道:「只是困觉?」久宣坦白认罪,道:「睡、睡前……厮混了一回。」越王这才松手,将久宣抵在柜前,坏笑道:「好你个蓝老板,少了管教,就化作个公牡笋,非得寻个榫条卯孔安置是麽?」
说着,一手南下,抓着久宣情慾之根把弄。久宣哪里还敢造次,低声求道:「久宣知错,三郎消气可好?」越王哼笑道:「你就是唤天王老子也无用。」又气结不已,在久宣鼻头咬了一口,续道:「妖精岂会知错?莫不是太阳打西边起了。」
久宣见他无奈笑开,怒意消散,这才放宽心,靠入越王怀中。越王搂住亲住,又道:「教我等这许久,又满身他人气息来见,我不高兴,你如何赔罪?」久宣咬了咬唇,轻道:「只能想些甚麽办法,教王爷气息射洒我一脸一身,掩盖过去了。」说罢就要跪下身去,却被越王拉住。越王摇头笑了几声,才道:「今日不能久留,我且记下。待哪日得闲……」凑至久宣颈边,咬耳续道:「肏死你。」
此等狠话,於他二人而言,无异情话。久宣笑道:「阎王爷要我几时死,我蓝久宣当几时死,还要洗乾净屁股等死。」越王失笑,嗔他说话不吉,俯首封住唇舌教他闭嘴。
待两人舍得分开,久宣问道:「王爷今日究竟为何而来?」越王回身指向桌子,久宣这才见桌上置了木盒,上前掀开,竟是满满装着金黄梨子。越王笑道:「知你爱吃梨,昨日王府收得许多,挑了些好的,与你送来。」八月梨子正美,水润汁甜,久宣嗅到梨香已然生津,又惊又喜,唤道:「王爷命人送来就好,怎还亲自走这一回?」越王趁久宣弯腰,狠地朝他屁股猛拍一巴掌。久宣软叫求饶,越王笑笑,才又挑个浑圆大梨送到久宣嘴边,教他咬一口,揽过人来舔净他唇角梨汁,才道:「果真好甜,他人送来我又如何吃得?」
久宣受越王宠,抱着梨子只晓得吃与笑,又得知越王方才寻不见久宣,欲寻春大王,谁知也遍寻不见。久宣便道:「许是在子素房里,大王似乎爱与他亲近。」越王则道:「子素……他今如何?」久宣答道:「不甚好,自那宁世真中得探花,传出那麽句屁话,慕名之人多了,赵端……赵大人亦来得频繁,净折腾他。」
越王叹道:「啧,皇兄生前做的好事。」沉吟片刻,又道:「待你吃罢,领我去见他。」久宣些许踌躇,忧心子素未醒,但想正好要寻春大王,上楼看看亦无妨。
子素房内传出人声,想是醒了,久宣叩门而入,原是知砚在此。两人坐於案前说话,子素回身,果然正抱着春大王。春大王见了越王,自子素怀中跳落下地,小跑过来,围着越王靴子直转圈,越王一把捞起端详,笑道:「大王、大王,竟长得这般大了。」
只是子素面色苍白,嘴角一团青紫瘀伤,看得久宣揪心。越王将大王交到久宣怀里,朝他说道:「子素,借一步说话。」子素一愕,遂点点头,久宣先道:「子素莫走,知砚同我出去就是。」说罢示意知砚跟随,留越王在内。久宣本在门外倚栏相候,悄悄回首,只见越王与子素窗前低语,子素眉头愈来愈紧。久宣想了想,索性去知砚屋内等。
而子素未留意门外,只听越王说完几句话,茫然抬头,问道:「当真全然无消息麽?」越王摇头,这才见他唇边淤青,不禁一诧,问道:「赵端打的?」子素不答,只低下头去,越王叹道:「皇上年幼,今太皇太后与孙太后掌权,太后处处包庇这个表弟,朝中亦无人治得住他,只是可怜了你。」子素悲戚道:「可怜人岂是我?」越王知他忧思,劝道:「那人消息,我自再替你探寻,若在宫中,则总该有个去向。而你,应多心疼自个身子些,他日得赦,方能安然。」子素已淡然,轻声道谢。
越王交代他好生歇息,转身出去,子素目送,见他掩上房门,才落一滴泪。忽觉胸口如万箭穿心,刺痛似针,就连腹中也如冰窟掀浪,又觉天旋地转,双腿无力,捧着心口直直跌跪。昨夜赵端拿他撒气,用完其身,还加拳脚,子素头昏目眩,栽倒在地,然外伤疼痛,皆不如一念绝望煎熬。急喘难休,只因畏怕,怕永无解脱之日、怕故人音讯全无、怕一世终老於此,不死不生。又想风尘之中,哪个不有苦楚委屈?从来楼中,不愿做作,自不与人言,遇事淡然处之。方才越王一席话,本是劝慰之言,却教他心碎。三年前一道圣旨,将他压制於此。而年前先皇驾崩,新帝登基,曾大赦以贺。只是大赦天下,可赦张雪栕?大赦天下,谁又记得烟花深处、还有个张雪栕?
此刻子素身心俱伤,胸中绞痛,乏力难起,地上卷缩一团,浑身抖得厉害。良久缓过些来,只听耳边有人唤他,缓缓侧首,才见是越王折了回来。原来越王才出门,便听得子素倒地,折回屋内,唤了子素半晌,才见他终有回应,始放下心来,轻手扶起子素。然子素气力尽失,神志未清,越王为他拭去满额冷汗,乾脆拦腰抱起,只觉子素轻飘飘的,明明个头较久宣还高出许些,抱在怀中,似还不如久宣一半,瘦得使人痛心。越王叹了一声,往床边走去,轻道:「太祖帝有首诗,子素可曾听过?」低头见子素渐而回神,遂自顾吟道:「雪压枝头低,虽低不触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吟罢,越王将子素安置床上,扶他靠坐一旁,就见子素似笑非笑,颓然而道:「王爷劝我为傲雪枝,未免抬举。」越王则道:「你名雪栕,当较枝头坚毅。」子素听言,却竟止不住清泪连绵,想他极少人前脆弱,今日强撑不得,方才如此,索性说道:「我出生时,正逢苏州城漫天飞雪。阿、阿爹见雪穿堂,为我如此取名,要我做那栕檐白雪。」说着顿住,唇间颤颤,才续道:「不沾大地尘埃,不染花草俗媚。」
可怜雪落泥泞,沾一身垢。越王愣住,无言以对,却见子素忽又释然,拭去眼泪,说道:「所幸,父母皆只当我已死了,无须见我如此,徒添怒恨。」
越王见他心绪起伏不稳,一反常态,又见子素眼神涣散,不禁暗付道:「从未见他这个模样,不知他身上究竟是伤成怎般,竟至如此。」且云,凡人但有不解心结,心结成伤、心伤成疾,而心疾难治,长久则神魂俱散矣。殊不知,此乃张子素成疾之症,始为兆也。
子素尚不自知,越王更未想及,只道是赵端这个王八羔子不当人,遂陪子素坐了一阵。春大王悄悄咪咪溜了回来,一跃上得子素床铺,吓着两人。越王揉揉春大王,看牠在子素腿边盘成软团,笑道久宣说得无差,也渐见子素稍有缓和,才着他好生歇下,又作态吩咐春大王休要闹他,方出门寻久宣去。
话说子素跌倒、越王折回,也曾呼唤久宣,却无人应。原来久宣早前寻知砚去,想起半多月前香娘所言,问起庾徽,知砚倒是不以为意,回道:「若教我说得难听些,这本就是个一鸡死一鸡鸣的生意,况且乾娘更属意丘梧,早已猜道、会先教庾徽挂牌子。」久宣大笑道:「甚麽一鸡死一鸡鸣,你倒是敢说。」知砚亦掩嘴笑了,二人说起,索性去寻庾徽。久宣与招弟交代一句,免越王寻他不见,才同知砚下楼。
两人路过中庭池边,春大王忽地挣开久宣怀抱,往回跑去,久宣懒得追牠,自顾与知砚走去。园中东侧除磬院与窈斋外,还有六间屋舍,自银杞搬去磬院,丘梧与庾徽两个清倌同住一间,就在磬院北侧不远。
今日丘梧教风师傅领去调教,只有庾徽在内,正在研墨。庾徽与知砚气质也颇相似,恬静温柔,只是尚年少,自带几分天真,又少了知砚几分通透。听闻将要梳拢去童,不禁愣住,手中墨条直直掉在纸上。知砚上前,为他拾起放入砚池,淡淡说道:「乾娘也就一说,未必真就如此着急。」久宣也道:「便如知砚方才说,一鸡死後、一鸡才鸣,乾娘担忧银杞无人问津,才提了一提。而今银杞依旧当红,乾娘至今不见再说过甚麽。」庾徽轻声回道:「不过早晚之事,听乾娘安排就是。」
知砚瞥他一眼,提笔俯身,为他修改几处竹叶,自顾授道:「安枝不可单就一边,竹叶亦如是,且此风中劲竹,切莫同雪竹一般垂叶。风雪双竹姿态各异,你这画得,若教陆爷见了,不遣人来折了我笔杆子才怪。」
庾徽笑道:「暄彩坊陆爷麽?我画错了,折知砚哥笔杆作甚?」知砚答道:「毕竟你随我学画,不折我的,要折谁的?」
听言久宣亦笑,旁观知砚同庾徽画竹,稍停,才见招弟寻来,便辞别知砚。越王自西楼出来,缓步踱到中庭,方见得久宣回来,笑颜逐开。本来午後还待入宫请安,正要告辞,可一手搂得久宣入怀,登时不舍,倚在亭边亲热,哪里也不想去,恨不得将他就地正法,不等得闲,今儿个便肏。
奈何越王应允太皇太后入宫请安,不可食言,如是同久宣说了。久宣笑道:「今夜我去王府就是。」越王思索片刻,答道:「尚不知夜里有事无事,若府上无甚要事,便遣人接你来。」
久宣应好,越王又问道:「之前着你买个哑仆,可曾寻摸过了?」久宣这才忆起此茬,今年多事夏日,竟给忘了。又想恰好香娘命他往人市一趟,亦未曾去,便道:「中秋将至,近日皆不得空去外城。待过了中秋,我自去买。」欲知中秋佳节过後,又生哪般因缘,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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